下了飞机,秦非一把人安顿好,就很有预见性地给林琛拨电话。
他一看视频里林琛的脸色,就知道杨斯佟铁定挂了林琛的电话没接。
“他需要休息。”秦非敷衍地解释,这种状况根本无需解释,“我帮你劝劝,过几天再说吧。”
“那你别让他碰电脑和手机。”林琛安静地回答,“我听到一些风声,警方的人可能快找上门了。……虽然现在还风平浪静的。”
“你会有问题吗?”
“最多坐十几年牢吧,没什么大事,我有心理准备。再差也差不过从前,再说我还年轻。”
饶是秦非家境优越,见多识广,心理素质强大,早就不拿人生的起起落落当回事,这会儿也不免替林琛心疼了半秒。
“……你放心。大伙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鬼使神差地保证,“小寒嘛,该换一种生活方式了。虽说他自己认为那叫自我实现,可在我看来,你和你的公司也拖垮了他。”
“我承认。”
有很多话,林琛梗在喉头没说,或许没必要和秦非说。这是他很想跟杨斯佟说话的原因。
他们两个有过无数段自作深情款款、直抵本质的对话,也许那是他们恋爱谈得最痛快的时候,好过床第缠绵。
但人的实际行为很难改变,以至于那些思绪和灵魂的交锋流于一种情感的形式,而没有帮他们躲过现实的一切。
“我得去看看我妈,她生病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从来没见她那么粘人过。”林琛简单地交代,“老宁建议我……还有他,都去找心理医生聊聊,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你来安排。”
“好。”秦非不置可否地答应。
挂下电话,秦非深吸一口气,推开杨斯佟的房门。
意料之中,杨斯佟还没睡着。
“你需要找专业的心理医生来帮帮你吗?”秦非故作轻松地问。
“那帮人什么都不懂。”杨斯佟淡淡地回答,“如果目标是劝我放下过去的执着,学着享受生活之类的,我看你比他们懂更多。”
“我就等你夸我呢。”秦非笑道。
充当杨斯佟半个妈的角色,秦非已经习惯了,而且乐在其中。
最近他越发觉得他们家这出戏相当好看,置身事外比做林琛的情人更有乐趣。
比如林琛和杨斯佟这两个笨蛋都从来没学会怎么面对他们的孩子,秦非——出于公德和天性——可能是这出戏里最在乎杨斯佟肚子里孩子安危的人。
秦非搂着杨斯佟睡了一觉,醒来傍晚时分,空气中的闷热少许散去,两个人到海滩上散步。
杨斯佟两只手插着兜,外套解开一半,像往常那样随便走着路。除了面色比平时苍白一点,没人看得出他有孕在身。
“——他需要比现在更好的律师团队。他的case里有很多脱罪的弹性,没什么了不起的大错,也从不伤人性命。”杨斯佟忽然说,“乐观一点的话,只要赔够钱……”
他停下脚步,望着夕阳。
秦非等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
“别的不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不相信离开你他能管好自己。”
杨斯佟叹了口气:“也许吧。我是看着他做大的,他以前真是……相当愚蠢。”
“能想象。而且不管在外面多么威风,一到你面前,他就自觉检讨,知道自己很蠢。”
杨斯佟闻言,愣了半天。
“……是我的错。”他答道,转过脸去,“这就是他动不动自作主张的原因,是我逼的。两个顽固的人在一起,总有一个要接受。”
“要多句嘴的话,我看你这孩子来的时机还挺巧妙。”
“……随便吧,我完全不会带孩子。孩子跟着我,会透不过气的。”
“会。”秦非肯定地说,“但他还是全世界最会投胎的小孩,这没有疑问。”
让杨斯佟完全杜绝接收国内的信息,根本不可能。他至少时刻牵挂林琛现在人好不好,有时胜过牵挂自己。
后来他也接林琛的电话,但是只扯生活闲篇。日升日落,一日三餐。
对城市里的恋人,那些都是美好的细节。对这两个人,却是一套美丽的借口,一层不能揭开、盘根究底的薄纱。
林琛不细问他身体的事,就像杨斯佟不提林琛当前的官司风险。如果有必要沟通这种信息,就靠秦非在中间充当那层保护的安全膜。
他们两个也未必是彼此以为的那种易碎品,只是不愿意自己再构成一把施加在彼此好容易构建起的外形上的刀。
除了定期更新的超声报告,很长一段时间杨斯佟完全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
他的身体变化轻微。自从改穿便装,松一点紧一点很难察觉。
两个月后林琛忽然被经侦带走,大洋彼岸就断了他的直接消息。
只能透过蒋家为的政治关系在内部打探。
出于对公司和股东利益负责的态度,林琛被带走调查的事,由蒋家为和秦非两个人联手压了下来。
这两个人还每天派人紧锣密鼓地盯着各大网站,压掉一切对公司不利的风声。
两个人手中都握有Loran的股份,为个人利益考量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秦非还跟蒋家为轻飘飘地谈了个条件:
“你无条件帮我把这两口子的事摆平——从你的利益出发,我们阵营上也是一致的——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不用再等了。——先说好,跟你那一大家子人打交道,我没兴趣。请你老老实实做外室,不要想着带我回家去。”
蒋家为愤愤不平:“我少说也是个X三代,为啥是我做外室?”
秦非牙尖嘴利地答道:
“你可以不做呀。谁叫你是个叛逆孙子,成天沉迷见不得人的黑客和犯罪勾当,还非得喜欢男人呢?你的秉性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而且你还想把前两个环节直接省了,因为只要给你头上套规矩,你就能把房子砸了。不然你一个X三代,过来给Loran打什么工?”
蒋家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我保证。就算有一天我要回那个房子里去,也是为了争份干财产,好抱着你过日子。你也不用跟我生孩子。我这基因烂透了,我不要。”
秦非满意地“嗯”了一声。虽然心里不是全信,还是演了一副娇滴滴的做派。
“要不要孩子你说了不算。”他玩着自己柔顺的长发,“我还年轻呢,我想生就生。”
调戏完了蒋家为,秦非出门到约好的咖啡厅,见另一个老熟人。
——陈珩。
这两个人过去楚河汉界,彼此客客气气的,颇有一些同类的警觉。
但在共同困难面前,没什么干戈可言了。
“……他不会判个什么黑社会,然后死刑吧?”陈珩握着茶杯担忧地说,美丽的面庞上满布忧愁,“……不至于,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就是为人离谱了一点……而且他要判个死刑,那还真怕咱们的皇后娘娘跟着想不开,一尸两命……”
秦非喉头一紧。
他从不把事情往这么恶劣的地方琢磨,但陈珩那娇弱敏感的内心牵扯得秦非神经一跳,想起杨斯佟的母亲。——那家伙身上有殉情的遗传。
“——呸呸呸。”他赶紧堵住陈珩的话头,“你见过给国家交那么多税的黑……的地下党么!”
陈珩忧伤地笑了:“什么老土词汇,你抓起来就用。”
“回去好好带孩子吧。”秦非瞪了他一眼,“你的宝贝林朝现在是缺人哄的年纪,你就别整天胡思乱想咒他爹了。”
陈珩短暂地搅乱了秦非的心。
秦非给自己灌了三杯浓咖啡,才逐渐平复下来。
平心而论,现在还在调查取证阶段,就算要等法院宣判,那时候杨斯佟的儿子都学会打酱油了。
届时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秦非完全想象不出。
宁秋升以健康顾问的身份,过来协助杨斯佟的整个疗程。
他对杨斯佟的身体情况非常熟悉,有他在,秦非也放心得多。
陈珩派他过来的。不过就算陈珩不说,林琛那边也早就做好了各种预案,宁秋升一辈子都得当这古怪的一大家子的家庭医生。
“皇后娘娘和太子怎么样?”
宁秋升一回去,陈珩就尖酸刻薄地问。
“你对杨总的醋劲儿还是这么大。”宁秋升无可奈何地微笑道,“一切正常。现在可以稍微上点运动量。”
“谁说我吃他的醋?”陈珩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他有事,又怕大老爷有事。这两个人都没事,咱们就没事。现在我成天提心吊胆的,小心脏怦怦跳的哟……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长期失眠会导致——”
“——好了好了,不听医生念经。”陈珩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医生的枪今天好使吗?”
“……凑活,治治失眠可以。”
宁秋升老老实实地回答。
陈珩把他扑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