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缩进我的乌龟壳,再大的刀也刀不到我……TvT
-----正文-----
今日晴好,姜扬推着宋酒的轮椅走在古堡主题酒店的小广场上,忽然说道:“天气不错,今天出去玩怎么样?”
宋酒自是乐意的,于他而言,只要能待在姜扬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
新婚燕尔,俩人正在一座岛屿上度蜜月。
除了这座城堡改造的酒店外,岛上其实还有个小镇。
姜扬驱车带着宋酒来到了镇上。
盛夏午后,人容易变得很懒,小镇也不例外。
镇上卖夏装与各种特色饰品的小店门大开着,有些店铺里放着不知哪国的民谣,有些则是连店主的影子都瞧不见。
姜扬推着宋酒来到沙滩上,椰影婆娑,为纯白沙滩提供了一方暂时避暑的阴凉地。
不远处有人在美黑,方法简单粗暴,直接脱光了一丝不挂往沙滩上一躺,一面晒得差不多了再翻面。
“不许看。”宋酒伸手遮住姜扬眼睛,心道这群老外真是,公共场合,简直世风日下。
对方的睫毛扫过掌心,痒痒的,宋酒心尖也像被羽毛拂过,颤了颤。
接着手腕上传来冰凉触感,是他的手被姜扬拉了下来。
对方蹲在他身边,好笑地看着自己。
宋酒叫他看得有些耳热,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反正你不许看,我也不看。”
“好吧,那我去买些饮料。”姜扬从善如流——虽然他本来也就一开始瞥了一眼。
宋酒看着爱人的背影,对方今天穿得休闲,是极简单的黑T恤牛仔裤,很青春。
姜扬肤色本就白皙,如今身着黑T,在阳光下更是近乎透明,有种易碎却又惊心动魄的美。
真奇怪,宋酒想,分明是很简单的装扮,怎么可以这么撩动他心弦?
宋酒垂首盯着纯白的沙滩,这个地方,适合晚上来——心中忽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适合晚上来,然后做一些适合在夜晚做的、适合在这里做的、浪漫而又疯狂的事。
他所爱之人的肤色和这片沙滩是如此相配,月光下他最亲爱的恋人一定更美。
姜扬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杯杯口嵌一片柠檬、杯沿抹了一圈盐巴、还冒着白气的鸡尾酒。
“真漂亮的玛格丽特。”宋酒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笑道。
随后,伸手刚想接过对方手中的鸡尾酒,就见姜扬另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塞给了他一瓶橙汁,还是常温的。
宋酒:“?”
只见对方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酒,随后才道:“喝吧,病号。”
“……”宋酒有些好笑,只能接过橙汁。
“宝宝,你知道这里适合干什么吗?”宋酒喝一口橙汁,目光投向辽阔的洋面,轻声问道。
碧海,蓝天,绿树,白沙,炽烈的阳光和不骄不躁的微风,以及他此生挚爱——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
他没听见姜扬的回答,于是便自顾自继续道:“这里很美,如果我是导演,我一定会把这一切拍进影片。又或者换个人来,摄影师,诗人……都可以,他们应该都会有很好的表达。
“不像我,我甚至不能完整地背出一首爱情诗。”宋酒顿了顿,而后轻笑,“可是你知道吗姜扬,我爱你。”
宋酒偏头看向他的珍宝,他的挚爱,他的月亮。
姜扬目光投向海面,其实没有在看他,但宋酒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是说给了风。
他相信他已听到。
甫一收回视线,宋酒手中就忽然被塞过来一杯鸡尾酒。
他转过头时,见到的只有姜扬仓皇奔向小店铺的背影。
“我去个厕所。”——这是对方离去前留下的话,他不由失笑。
另一边,姜扬捂着鼻子冲进了小店铺的卫生间,弓腰站在盥洗池前。
鼻血滴滴答答落在有些发黄的盥洗池内,很快就被里边的水晕开变淡,随后流入排水口。
宋酒的话犹在耳旁,他的心跳还未平复,耳朵尚在发烫。
姜扬双手撑在盥洗池边上,抬头,镜子里映照出一张苍白病态的脸。
他低下头,等着鼻血流尽,随后简单冲洗了一下。
这样的情况其实他以前也出现过,起初他以为只是上火,并不怎么上心,也就没去医院检查,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了。
姜扬隐隐有种直觉——他似乎,会生一场大病。
身体有些脱力,他撑着洗漱台缓了一会儿。
而后忽然抬起手,在镜面上画了个爱心,笑了。
再三确定衣裤没有染上血迹后,他才洗了把脸,朝外边走去。
身后镜面上的爱心状水痕渐次风干,到最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宋酒,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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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去了那么久?”见姜扬终于回来,宋酒笑说一声。
姜扬没理他的调侃,从对方手中接过方才还没喝完的鸡尾酒。
“你不会趁我不在偷偷喝吧?”他有些不信任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宋酒听着他孩童护食般的语句,失笑:“我怎么敢。”
“还算听话,”姜扬嘴唇凑上杯壁,舌尖卷了一些细盐,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你想喝吗?”
宋酒看向他手中被一饮而空的酒,喉头有些发紧:“……想。”
几乎是在他话音还未落的瞬间,身旁的爱人便双手撑上他轮椅的扶手,俯下身来,嘴唇贴上了他的。
清冽辛辣的液体入喉,最先感受到的是盐的咸,其中夹杂着龙舌兰的微苦。
但这一切又很快被柠檬的清鲜冲淡,只留下尾调浅淡的橙味,清爽而悠远。
宋酒双手的掌心贴上对方的腰,把人拉向自己,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充满夏日气息的吻。
纪念亡故的爱人——姜扬脑海中骤然闪过玛格丽特背后的故事,心尖蓦然一痛。
他睫毛微颤,最终还是逃避现实般阖上了眼睛,放纵自己沉溺在宋酒强势又不失温柔的反客为主的亲吻里。
所有的事情都被他们暂时抛到身后,唯有此刻永恒。
唇齿间的气息抵死纠缠,姜扬纵容着爱人的予取予求——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记得玛格丽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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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回国后,姜扬形体日渐消瘦,鼻腔与牙龈出血越来越频繁,终是没能瞒住宋酒。
俩人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出得很快,命运的铡刀一瞬落下,将所有侥幸心理斩断——是血液疾病。
病情比较急,结果出来那天晚上,医生就强制姜扬住了院,直接化疗。
“现代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这种病后来治愈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会好起来的。”姜扬一身条纹病号服坐在床上笑,反过来安慰宋酒。
后者朝前者扯了扯嘴角,似笑还哭。
姜扬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俯身拥住对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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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化疗期间,姜扬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发,他看着心烦,干脆直接剃了个光头。
“圆溜溜的大脑袋,”姜扬举镜欣赏自己的头,问宋酒,“可爱不?”
“可爱,超级无敌可爱。”宋酒捧过他的脑袋啪叽一下用力亲了一口。
姜扬就傻呵呵地朝他笑。
医生说保持好心情有利于病情的好转,宋酒便想法设法逗他笑,姜扬是一个听话的病号,也是一个配合的恋人,几乎每天都挺乐呵。
某次做完腰穿恢复期间,还能和对方分享心得:“感觉被腰斩了但脊椎还连着下半身,比你肏完我的后遗症要严重一些。”
宋酒就一边哭一边骂他脑子有泡,过了一会儿又辩解,等他好了以后一定不折腾,每一次都会很温柔。
姜扬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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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化疗的结束并没能缓解多少病情,第二次化疗紧随其后。
甲氨蝶呤片等药物的副作用让姜扬吐得天昏地暗,他自我调侃这是怀了宋酒的种,骂对方老色批恬不知耻。
宋酒抱着他说他们已经在国外领了证,怀了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姜扬笑着在他怀里睡过去。
要是真能怀就好了,他想,那天他撑不住死了也能给对方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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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扬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移植用的骨髓得在全国的配型库里找。
好在上苍多少还是眷顾着他的,合适的供体没用太长时间就找到了。
手术紧随其后。
进仓后直接在大臂静脉下开了个洞,管子直插到靠近心脏来输送化疗药。
清髓开始,姜扬笑不出来了。
痛是其次。
最难捱的是痒,火辣辣的痒,还不能挠,因为挠破了会感染。
只能干熬。
姜扬会在这时候疯狂地思念宋酒。
他们相识于意气风发少年时,那会儿宋酒还没有为了护住他而被醉驾的司机撞毁双腿,四肢尚健全,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让对方背着自己在鲜有人行的长街上慢慢走。
开始输抗排异的药后,姜扬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想念宋酒的时间更充足了。
想学生时代的盛夏蝉鸣,他们躲在教室的窗帘后亲吻。
想创业初期彼此分享一碗泡面,他趁宋酒不注意直接把一整颗茶叶蛋塞进了对方嘴巴。
想在拉斯维加斯领证的那一夜,宋酒哄着他做了一次又一次,彻夜无眠。
……
过去想完了想现在,现在想完了想未来,一直想一直想,他们就已经在他脑海里走完好几个一生。
所有的造血干细胞都被杀死,免疫系统摧毁,清髓总算完成。
次日就要采集供者的干细胞了,姜扬满怀期待,许是心理作用,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等了一天,没能等来回输的造血干细胞。
后来姜扬才知道,捐献者反悔了。
任凭宋酒在他面前下跪,磕头,承诺只要提供了干细胞,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可以赠与,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皆无济于事。
供者不缺钱,但怕疼,怕死,怕一切未知。
骨髓库的工作人员只能通宵达旦地重新开始寻找新的供者。
姜扬心底仍燃着最后一撮火苗。
他从不信神佛,这一刻却比任何信徒都要虔诚。
他开始乞求:老天爷,再可怜我一次吧,求求你,真的求求你,我不能……丢下宋酒一个人。
只是这一次,上苍阖紧眼,堵上耳,铁了心,没有再眷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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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宋酒葬了一副枯骨。
人间山河远阔,他彻底没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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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宋酒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
恍然间,只觉得自己好似化身成了一只飞鸟,越过时空,歇脚在相遇那年盛夏的枝桠。
两个少年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嘴角缓缓勾起满足的笑。
——这人世魑魅魍魉横行,本就不值留恋,因此间有你,我才觉得它有三分可爱。而今斯人已逝,也只求能与你同去,黄泉路上唠唠嗑,一如昔年好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