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宝汁们晚上好呀~好久不见!明天去医院检查手腕旧伤,就不更啦(已跪好Orz.),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后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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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说你昨晚没回家。”电话接通,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姜扬靠在宋酒身上,翘着二郎腿,心情挺平和:“嗯,在朋友家。”
通话双方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
“马上回来。”
姜扬不是很想动:“有什么事吗?”
“父母喊你回家还需要理由?姜扬,你这是什么态度!”姜云平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身为儿子的人还是那副懒散姿态:“您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爸,我看您在杂志上的访谈不是挺平易近人的吗,为什么每次跟我说不过三句就吼呢?”
说完,那边许久没有回应,姜扬拿开手机一看,挂了。
“老姜同志这心理素质不行,真就那么讨厌我啊。”
宋酒以指为梳,顺着他的头发:“要我陪你回去吗?”
他知道姜扬一定会回去。
“不用。”小少爷轻叹一声,捏着嗓子掐了个兰花指,“且容小生前去一探,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神挡弑神,佛挡杀佛便是——君可于家治馔,待吾缓归共啖。”
宋酒乐不可支,吧唧一下亲了口他的额头:“善,某必敬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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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扬拉开门时,见到的景象就是他爸妈一人占据客厅沙发的一角,前者在边饮热茶边翻看一本杂志,后者在用棒针织着什么东西。
他轻轻低下头,换好鞋往里走去。
“爸,妈。”
姜云平冷嗤一声:“还知道回来。”
蓝鸢放下手中活计,将人从头到尾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恬静开口:“期末考得怎么样?”
“还行。”姜扬视线游移到他们手上,才发现他爸看的是育婴杂志,他妈在织的是一顶粉蓝相间的小帽。
蓝鸢:“能考第一吗?”
“不能。”姜扬直视她的眼睛,“这一次前十也考不进。即便能进——你找来给我补习的那个……同学,宋酒,他很强,有他在我考不了第一。”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考不赢?”蓝鸢皱起眉头,“你初中时也经常考第一,但自从你爷爷……姜扬,你是不是从那以后就一直恨着我和你爸?”
恨吗?姜扬想了想,说不上,但怨曾经多少是有点的。
只是现今,那点埋怨似乎也正在一点一点退散,如墨点坠入海,终将稀释干净。
敬爱,怨怼,痛苦,失望,茫然,死心……那些面对父母而生的复杂情绪,在过往十几年中无一刻不在撕扯着他的神经,陷进一个又一个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摧毁的怪圈。
真的……太累了。
宋酒说接受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觉得与其说是接受这件事困难,不如说是接受接受这件事后折射出的对自我价值的否定更为艰难。
而现在,有一个人在他声名狼藉时站到了他身侧,告诉他“那我们姜扬小朋友真勇敢”、“但我作为他的朋友在意”……
他考年级第一、光风霁月时没有得到所求的爱,在他自我放逐、跌入泥沼时,却被一个人捧了起来,珍而视之。
他也终于明白,不被爱,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开朗不够热情——并不是自己的错。
这或许是宋酒带给他的即便俩人没能走到最后也能让他终身受益的最珍贵的东西。
明白这一点之后,而今再看向父母,姜扬已经足够坦然。
“没有恨。”他轻声说。
当然,今后,也不会再有爱。
可以有责任,赡养义务——毕竟他们也从未短过他吃穿。
但旁的……他们给不了他,他亦,给不了他们了。
也算彼此放过。
“他当然考不过,心理上就已经先认输了。”姜云平冷笑着接上蓝鸢方才的话,说完,又望向姜扬,“从小到大唯诺怕事,优柔寡断,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执着于叫你摘除那套女性性器官?激素的分泌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
前半段话有一定道理——姜扬默默想,后部分则有失偏颇了。
当断不断只是因为他还在乎。
所以才自甘困囿,画地为牢。
实际上他可以做到很干脆的。
譬如此刻。
“爸,你恨我吗?”姜扬直接打断了姜云平的牢骚。
被问的人明显被噎住了。
姜扬又转向蓝鸢:“妈,你呢?”
“怎么说话的?!跟你妈道歉!”姜云平瞬间就炸了。
被吼到的人四两拨千斤:“对不起,妈。”
说完静了静,又继续:“不知道有没有到恨的地步,但我知道,你们不爱我。
“我其实搞不大懂原因,为什么啊,是因为我雌雄同体让你们丢脸了吗?
“爸,妈,从小到大你们好像都没有把我当成是一个需要爱护的小孩来对待。我有时候挺困惑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抱错了。后来想想你们并不缺亲子鉴定那份钱,能继续养着我,那就是没错的。
“前几年我也有假设过,如果我是个单性人,你们是不是也能够爱我?可惜我不是,这个假设就是个伪命题。
“后来我又想,也许你们多少是爱一点的,只是不善表达——我好像又错了。
“你们会看育婴杂志,会织婴儿小帽——原来你们也是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的,即便那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生命……”
“你是在对你妈妈怀孕一事表达不满吗?!”
遗传果真很奇妙,暴脾气如出一辙。儿子之前打断了父亲的话,父亲现在又打断儿子的。
姜云平气得指着姜扬大骂:“你知不知道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你发烧,她也不至于因为冒雨赶去看你而不小心摔倒掉了孩子?!你现在对她怀孕一事不满?姜扬,你有什么资格不满?!”
“是你剥夺了她成为一个正常人母亲的机会。”
蓝鸢焦急制止:“云平!”
然而为时已晚,该说的已经说完,该听的业已一字不漏入耳。
姜扬惨白着一张脸:“……我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但脑中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片段,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一直拉着爷爷的大拇指叫妈妈。爷爷后来的确好像有打电话给妈妈,只是爷孙二人都没等来。
“你不知道,姜扬,你从小就和我们不亲,冷漠孤僻,寡恩薄义,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个花的不是我们的钱?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因为一点小事就和我们闹矛盾,嚣张跋扈,自甘堕落,夜不归宿……你看看谁家小孩有你这么冷心冷情?姜扬,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你出生之后没有——”
“云平!别说了……”
“丢掉你。”
冷漠孤僻,薄恩寡义——这便是他的父亲,给予他的判词。
他的父亲还说,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一开始直接遗弃他。
姜扬看着母亲还未显怀的小腹,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好半晌,他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关于你们这些年来在我身上花的钱,吃穿用度,学乐器,课外书,捐给青云的器材,住宿费教辅费……我会列个表格统计下来,等我有能力偿还后,会乘以通胀指数如数奉还。爸,妈,你们放心,我不欠你们的。”
说完,姜扬不再理会身后父母的指责,径直上了楼。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行李箱,个人衣物、学习资料、玩具摆件……都被他一股脑塞进了箱子。最后,两口超大号行李箱装满,竟也就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姜扬拉着行李箱下楼时,就见他爸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他妈则是诧异地望向他。
姜云平目光从行李箱上挪开,直视这个实在令他不喜的儿子:“如果今天你敢走出这个家门,那就永远别回来了。”
姜扬握住拉杆的手绷得发白,骨节嶙峋,他朝沙发上的两人笑笑:“爸,妈,再见。”
锁舌弹出的咔哒声响起,沉重大门关阖,姜扬缓慢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直至再也听不见身后父亲的咒骂。
他终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