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或者说是今天凌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姜扬全然没有概念，只知早上被宋酒亲醒时，脑子和身子都是木的。

眼皮沉重到掀不开，双腿软得抬不起一点，全身上下的关节宛如被打断又重组，每动一下都发出零件老化的怪叫。

“几点了啊？”姜扬推开埋在自己脸上的毛绒绒的脑袋，手腕搭在眼皮上，声音沙哑地问。

宋酒把他的小臂拿下来，继续倾身去亲吻他的眼皮：“六点多了，你要去上课吗？”

“啊，”姜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吧。”他已经请假两天了，再不去老刘该上门慰问了，影响多不好。

宋酒：“那你起床。”

姜扬睁眼看他，忽然伸手：“你抱我去呗。”

宋酒欣然遵从，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环着对方后背，以抱小孩的姿势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诶诶诶，”刚出被窝，姜扬脑子就瞬间清醒了大半，“算了算了，我自己走吧。”

宋酒只好又把他放下：“信不过我？又不是没抱过，上次还能一边抱着你‍‌‎‌‎肏‍‍一边走呢。”

“不是这个原因，我记忆力没那么差。”姜扬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冷啊大哥，我自己活动一下能暖和一点。”

“条件艰苦，您纡尊降贵委屈一下。”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姜扬哪个笑点，他又开始傻乐：“嘿嘿嘿，糟糠之夫……”

宋酒也笑了，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你做吗？谢谢，好感动啊。”

“谢早了。赶时间，自己动手的话来不及，你要是想吃我周末再给你做。”

“那好吧。”

……

来到学校时，早读时间已经结束。

自从踏进教室那一刻起，一路走到自己座位的途中，姜扬眼睁睁看着全班同学身体正襟危坐，眼珠子却几乎已经恨不得抠下来黏在自己身上，都有点替他们担心会不会造成斜视。

班级里的讨论他没通篇看完，只知道有看不惯他的人混迹其中浑水摸鱼，也有好兄弟为他两肋插刀，理中客作壁上观。他从前就不善经营人际关系，现今更没多在意，像往常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摆好，就开始趴下补觉。

“爷爷！你怎么还睡得着啊爷爷！”曹钊直接跟姜扬同桌换了位置，坐到后者身旁，话音未落就开始疯狂摇他的胳膊。

姜扬头也不抬地在裤兜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塞到曹钊手中。而后才懒懒地掀开眼皮，直起身子：“因为有你替我舌战群儒了，大恩不言谢，爸爸，这钱你先拿着中午加个菜，十款限定皮肤今晚再给你。”

曹钊把钱揣好，继续摇他：“这是钱和皮肤的问题吗？！”

“那皮肤你还要不要？”

“……要。”

“不是，”曹钊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解锁，划拉到昨晚宋酒发布的那个澄清视频页面，“你俩昨天一天没来上课就是拍这个去了？”

“显而易见是的。”

“那你现在……还好吧？”

姜扬反问他：“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曹钊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总算长舒一口气：“不愧是你。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网上那些人都是傻逼，班群里有些人也是，他们说的话就是在随地乱屙，别为了这些脏东西搞坏自己心情……”

“嗯，我现在心情挺好。”准确点儿来说还在天上飘着呢，一起上学路上嘴角都快勾到外太空了。

“那就行。”曹钊挠挠头，“中午一起吃饭啊，叫上彦子一起，他这两天也没少忙活。还有就是，那什么，原视频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告诉我叔叔。”

“嗯？”曹钊仔细想了想，“你还有个叔叔呢？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姜扬：“警察叔叔。”

“……”

曹钊冲他抱拳：“告辞。”

姜扬也重新趴下：“不送。”

－

澄清视频果然很大程度上扭转了舆论，中午放学后姜扬大致浏览了一下评论区，有过相关经历的网友纷纷晒出了自己的故事，针对他的人身攻击已经基本销声匿迹。

更多的人开始用更加宏观、理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情，讨论也更多地倾向了管理问题甚至人与其他动物的生命是否真的存在平等等相关议题。

此外，还有很多人在原视频的评论区下方@了他们发的澄清视频，不少之前获得高赞的辱骂言论也被账号主人悄无声息地删除。

固然还有一些仍在嘲笑他说别洗了，再洗我也不会相信你之类的评论，但往往没发出多久，就淹没在了【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好帅！！！】【“朋友”前面是不是应该多加一个字[doge]】【家人们谁懂啊，我本来也不想嗑的，可是他说“我作为他的朋友在意”诶！呜呜呜……】【这还不是爱情？！你跟我说这还不是爱情？？？】【你俩，一个埋喜马拉雅山巅，一个埋马里亚纳海沟】【民政局已经搬过来了，什么时候do给我看？】等等一众发言当中。

姜扬：“？”现在的网友真是不把正主也不把大家当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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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是姜扬和宋酒在一起第二天上学路上后者的决定，本市公安机关办事效率都挺快，很快就给他立了案。

再之后不久，视频的发布者也被网警顺藤摸瓜找出——竟然是赖秋在临市上大学的表哥，被抓到后也没有丝毫犹豫就交代了是对方指使的。

赖秋被警方带走了。

虽是上课中途被老刘叫到办公室之后再带走的，但离开时正逢有别班认识他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一传十十传百，此事很快在青云学生的圈子里扩散开来。不多时，就已经全校皆知了。

姜扬得知幕后黑手是他时，有些意外，却也不是太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恶意由来已久，做出这种事情倒也有理有据。

意外是因为——赖秋当真恨他至此？分明是他跟踪偷拍许暖换衣服、上厕所等照片在先，自己不过是偶然撞破后揍了他一顿，并勒令他把拍到的东西全部销毁，再也不许靠近许暖半步——就值得对方又是举报作弊又是发布视频来针对吗？

而且视频还是老方法——用的偷拍手段，姜扬简直给他气笑了，觉得无比荒谬的同时也恶心到了极致。

不仅如此，赖秋被警方抓到之后，还反咬一口说是他校园霸凌，自己的行为只是对暴力的反抗——气得姜扬险些直接在警局又把他摁地上揍一顿。

许暖的事情他不会说，赖秋似乎也是认定了他不会开口，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警方和学校都在其中和着稀泥，劝说各退一步，一切事情到此为止。

就在姜扬因为隔三差五被叫去调解而烦得要命，几乎要吃下这个哑巴亏时，许暖出现了。

她把一个U盘交给了警方，说出了自己受到过的跟踪、猥亵和威胁。

最终许暖的父母以强制猥亵、侮辱罪等名义将赖秋告上了法庭，提起刑事诉讼。

那一日走出警局后，姜扬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他只是偷拍，没想到……”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真相远远比目之所及要残忍万分。

宋酒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他的小少爷，比他接触过的任何人都要勇敢赤忱。

他忽然很庆幸，这样一个人和自己心意相通。也很后怕，怕他们差一点就要错过。最多的，是愧疚，愧疚一开始和大部分人一样，对他心存误解——如果相识伊始自己多上点心，那么现在回忆起来时，是不是就能少很多不堪。

然而往事不可追，宋酒不会主动将这些心路历程告诉姜扬，只是暗暗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愿终其所有，余生守护这份赤子之心。

那之后，赖秋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

林林总总一堆事情处理下来，回过神时，期末考试已经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