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暴雨天气,商虞心情怏怏的,站在窗边看雨水剧烈敲打着窗户。
她虽然表面看上去不在意,但心里还是惦记着昨天公司出的事,她直觉商砚初没有说真话。
辗转去问之前手下的人太麻烦,也可能问不到准确的结果,商虞直接私联了陆肖。
虽然现在一切都恢复正轨了,但陆肖明显还念着以前两人的战略友谊,很快就回了过来。
【不是公司出事,是老板自己。】
紧跟着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沓就诊单,商虞一眼扫到了急性胃炎几个字。
陆肖估计正在医院奔波,空不出手打字,直接弹了语音过来。
“唉,老板本身胃毛病就挺多的,最近还把酒当水喝,烟抽得也凶,这周一刚住了两天院,出院之后也不收敛一下,真是不要命。”
陆肖焦头烂额的,商砚初对他并没有太多的上下级压制,两人私下里有时候会像朋友一样相处,是以他吐槽起来很不客气。
“昨天早餐也不吃就去参加开幕式,后来找借口公司有事,其实是胃疼的受不了了。”
商虞眼前浮现出昨天商砚初没有血色的脸,估计是在台上就开始疼了,但还是硬撑着忍了那么久,怪不得被她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眼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你别喜欢他。”
委屈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黑暗的车厢中看不清他的脸,语气里的颤抖便更加明显。
“他……”商虞迟疑着开口。
陆肖下意识噤声等她说话,他已经有了作为最强工具人的自觉,虽然商砚初没有跟他交代过现在的情况,但他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俩是掉马之后闹掰了。
他是想升职加薪,但不想熬死老板啊!
见商虞迟迟没有下文,他试探道:“商总,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保证老板肯定对你没有坏心的。”
他把自己摘出去,想给商砚初刷一波好感。
VIP病房里,商砚初正躺在病床上休息,昨晚将商虞送回家,对方前脚刚走,他就坚持不住昏倒在了车上,吓得陆肖一路狂飙把他送来了医院。
此时他眉心浅浅皱着,像是还在忍受着疼痛,听见陆肖进门的动静才睁开眼睛。
陆肖冲他打了个手势,然后点了通话的扬声筒。
“就是……你能不能劝劝他,他为了你伤心成这样,总这么糟蹋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是个事儿,要是真倒下了那公司也会受影响。”
商砚初神色憔悴,掀起眼皮一动不动地盯着陆肖手上的手机。
“也不用你过来,打个电话也成啊。”陆肖再接再厉,他能感觉到商虞已经有点动摇了,只需要他再添把火,“现在谁劝他都没用,他就听你的!”
半晌,手机里才传来商虞的声音,“是么……”
陆肖心中一喜,用力“嗯嗯”两声。
下一瞬,只听商虞轻轻冷笑了一声,“商砚初在你旁边?”
陆肖一愣,还没因她恐怖的直觉而尴尬,就听商虞沉声道:“如果你公司不想要了,就尽管作死,多的是人等着上位。”
这是直接对商砚初说的。
“还有,你的个人行为与我无关,谢绝道德绑架,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丁点歉意,就麻烦赶紧把那两个项目的交接文件签了放我走,谢谢。”
电话干脆地挂断,陆肖呆滞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去看自家老板的表情,他自作主张……却帮了个倒忙。
商总明显认为是老板指示他这么干的,好像更生气了……
商砚初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但陆肖明明看见了他先前脸上的希冀。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期待落空,悲伤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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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商砚初终于在交接文件上签了字,然后就好像突然从商虞的生活中消失了,刚开始陆肖还会不死心地每天给她发商砚初的病情近况。
对方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了商砚初病症缓解出院的那天。
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似的,陆肖没有再发,商虞也没有再天天守着去看。
她闭门过自己的退休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天李钊来窜门,她才延迟获取了一些近况。
“你听说了吧,商砚初那小子之前不知道发什么疯,把自己搞进了医院。他们原本都以为还得休养一阵,结果没想到他一出院就严查报表,开大会说员工状态散漫,业绩下滑,那些高层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李修逸说那小子住院可能就是去注射鸡血的,他连着被点了好几次,已经咬牙加了两个月的班了。”
说起苦逼的儿子,李钊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笑得非常大声。
商砚初工作的节奏很快很强势,要想跟上他的步调不容易,但一旦能跟上,那成绩也是显着的。
集团上上下下被他操练了一通,隐隐有回到商振年还主事时全盛时期的意思。
李钊吐槽归吐槽,眼底的赞赏却忍不住。
商虞知道他口是心非,也不戳破。
她当时说那番话本身就是为了刺激商砚初的,起到效果了最好。
那段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时光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商砚初应该完全把她放下,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集团上了。
商虞这样想着,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闷痛,只一瞬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对了,今年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温泉山庄了。老毛病又犯了,约了几次针灸。”
李钊捶了捶腰,“帮我跟你姑姑问声好。”
商振年的妹妹,商虞姐弟俩的姑姑商雪岚,是鹿城一家豪华温泉山庄的老板,每年深秋到入冬这时候商虞都会去小住一阵,有时候李家父子有空就会一起去。
商雪岚名字温柔,性格却十分火爆,不爱掺和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大学毕业就放话说就当没她这个人,自己出去闯荡去了。
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对哥哥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有点好脸色。
“你要不把商砚初也叫去?我怎么听你林叔说你俩现在关系挺好的,什么时候的事,跟我详细说说。”
商虞说:“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腰疼就在家好好养着。”
“我是腰疼又不是腰斩,出来找人说说话怎么了?”李钊“嘿”了一声,刚直起腰就“疼”的嘶了口气。
商虞吓了一跳,李钊咬牙摆摆手,“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等等,我让家庭医生陪着你回去。”商虞道。
她拿手机打电话,李钊放松身体靠在了沙发上,“晚上我还叫了李修逸一起吃饭呢,地方我都定好了,你俩去吧。”
不一会儿,司机就接着家庭医生过来了,李钊坚持不用移动转运床,硬是被扶着自己坐上了车,临了还不忘叮嘱:“记得去吃啊,别浪费了。”
商虞失笑,“知道了。”
送走李钊之后过了一小时左右,李修逸打来了电话,听着应该是在车里,有车载广播的声音。
“妹妹,我现在出发去你家,大约二十分钟。”
“好。”商虞进衣帽间换衣服,“一会儿见。”
她在家里闷了太久了,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李修逸开的是辆低调的SUV,他眼底有掩盖不去的疲惫,身上穿的也是正装,一看就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
商虞挖苦了他两句,他无奈地笑了起来,“别说了,我一想到你跟我爸都退休了,我都要羡慕死了。”
说是这么说,但商虞知道他比谁都拼,否则也不会靠自己接连升职窜上来了。
李钊定的是鹿城一家有名的西餐厅,会员制的,预定得提前两天。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目的地,刚下车,商虞余光里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街边,多日不见的商砚初正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一起说着什么,那女人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
商砚初不知是有意无意,侧了一下身子恰好躲开,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又说了两句才矮身坐进车里。
车开走后,商虞看见商砚初好似松了口气,两手伸进口袋里不知道在摸什么。
她有意让李修逸绕个路过去,但对方已经快她一步往前去了。
“小商总。”
身侧传来一声招呼,商砚初烦躁地皱了皱眉,一转眼,商虞面无表情的脸首先撞进了他眼里。
“……”
他呼吸一紧,又下意识朝发声处看去。
李修逸笑着走上来,“真巧,小商总这是……”
他看向刚驶走的那辆车,意味深长道:“约会?”
商砚初手抓到一半又放了回去,口袋里的东西短暂露出一个角,商虞眼尖地看出来那是个烟盒,她眉心拧了拧,一时没分辨出来“约会”和烟哪个更让人生气。
“不是。”商砚初开口,却是对着商虞说的,“那是客户的女儿,我们只是礼节性一起吃个饭,半小时就结束了,没什么其他的。”
李修逸笑容里添了些疑惑,他好像也没问这么多吧?
商虞没搭理商砚初,想到什么,她突然上前抓住李修逸的手腕,“逸哥走吧,我饿了。”
两个男人都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
李修逸抿着唇,笑容差点没压住,他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小商总,我们就先走了。”
商砚初垂着眼帘,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那画面越看越刺眼,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商虞的。
他捏着她的指节,一看就是很亲昵的牵手,比较起来,商虞抓李修逸的手腕倒没那么暧昧了。
“这是什么意思?”李修逸脸上还挂着笑,虽然没有往那方面想,但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商砚初固执地看着商虞,不发一语。
出乎意料的,商虞没有动怒,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松手。”
然后商砚初鼓起的勇气就蓦地散了个干净,怔然松开。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他清楚,开口会更加惹商虞生气。
他实在没办法看着她拉着别的男人的手离开,他情愿商虞多骂他几句,多揍他几回。
而商虞只是平静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和李修逸结伴走进了店里。
过了许久,商砚初另一只紧攥到发疼的手才慢慢松开,他颤抖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