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依旧翻着白，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他腹部的鳞甲相对来说不那么狰狞，颜色也浅一些。

被激烈的打斗搅浑的海水恢复了湛蓝，小船停在一片碧波之上。克莱尔站在船上，握着船桨捅了捅他的肚皮， “喂，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听懂。”

巨大的‍‎‌黄‍‎‌色‎‌‌‎‍眼球转动了一下，瞟了一眼克莱尔，然后又恢复成了望天的状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克莱尔乐了，做出要施法的手势， “听着，我对你的身份很清楚，不想受苦的话，就老实点回答我的问题。”

恶魔终于有反应了，竖瞳收缩，聚焦在小小的人族身上——不是因为所谓的苦头，而是这名人族居然洞悉了他的身份，自从他来到艾蒙大陆，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魔兽！

克莱尔却比他还要惊讶——恶魔满是鳞片的蜥蜴脸上居然做出了“震惊”的表情！

下一刻，让他更惊讶的事出现了，蜥蜴脸上又露出了“傲娇”的表情，恶魔哼了一声， “人族，你们不配和本大爷说话！”

克莱尔沉默了一秒，挑眉看他。

还大爷？

我让你知道谁才是真的大爷！

…………

十几分钟后，恶魔双眼含泪、边扭动身体边喘着气求饶：“够、够了，快住手！我愿意和你签真言契约，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他身上缠着魔法锁链与光系束缚魔法，四只爪爪被绑在身体两侧，巨大的身体只能像搁浅的鱼一样扑腾，断裂的尾巴茬中还能看到一截尾椎骨，在海水中扭来扭去。

克莱尔面前立着一只小型光盾，用来挡住恶魔扑出的水花，手里是一根绿色的藤蔓，生长着数十片绿色的大叶子。

那是他的植物系魔法，那些大叶子用来……挠恶魔的痒痒肉。

见恶魔妥协了，克莱尔收回藤蔓，问道：“你也是从封印过来的？”

“当然！” 被放过后，恶魔又恢复了本性，眼里露出“你傻啊”的神色， “不然还能从哪里来？魔界与这边还有其它连接吗？”

克莱尔再度沉默下来。

算了，他忍了，早点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去陪小宠物！

至于这只恶魔的态度……反正签订契约后他也不能说假话，忽略它吧。

“你过来时，封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克莱尔问道，试图做到心平气和。

只可惜恶魔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口气相当恶劣：“我怎么知道？我以前又没特别留过意封印！”

克莱尔：怒气＋1

他平复了一下，道：“那么人鱼呢？你把那条粉色尾巴的小人鱼弄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诬赖我！” 恶魔激动地哇哇大叫， “那条鱼总共也没几克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我不喜欢吃瘦排骨！”

他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不幸的是克莱尔在签订契约之后就撤去了光盾……

克莱尔：怒气＋1＋1＋1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问话：“既然不是你搞的鬼，你怎么会有他的尾鳍？”

“我捡的啊，就在打的那帮人族屁滚尿流之后！我跟你说啊，当时本大爷可威风了，那几艘小破船，连本大爷的样子都没看清，就被本大爷一尾巴扫上天了……blablabla”

克莱尔：怒气＋1＋1＋1＋1＋1＋1

他打断恶魔，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有什么可炫耀的，那些只是普通的渔民，他们甚至都不是职业者，而你是一只高级恶魔！”

“切。” 对于欺负弱小，恶魔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谁让他们先来招惹我的？”

克莱尔：“！！！！”

这一刻他的怒气值达到了顶点，但他没有动手，连皱起的眉头都平复了下去，微笑着说道：“我听说像你这种水平的恶魔，在魔界都会有自己的领地和下属，你怎么会甘愿放弃，来到艾蒙大陆当一只‘魔兽’的？”

这句话果然戳到了恶魔的痛点，他仰天大叫道：“沙立耶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本大爷要把你撕碎！”

沙利耶是新的魔界之主，克莱尔从上一只影子恶魔口中听说了他的大名，而蜥蜴恶魔叫嚷的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像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克莱尔扳回一局，笑的欢畅，精致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原来你是新任魔王的手下败将啊，怪不得会躲到艾蒙大陆来！”

恶魔始终盯着他的脸，这个时候不易察觉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气鼓了肚皮，“咔哒”一声张嘴欲咬，却只咬到了一嘴的空气。

“哈哈，别白费力了。” 克莱尔大笑， “现在和我说说这位沙利耶的事情吧。”

恶魔受限于契约，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在他的叙述中，沙利耶是一只人型恶魔，长得类似人族的男性，但背生双翼，头上长角，屁股后面还有一条尾巴。

沙利耶是火系，蜥蜴恶魔是水系，按理来说会被克制，可事实上完全相反，蜥蜴恶魔败得彻底。

克莱尔思考着原因：“魔界常年炎热，有利于火系恶魔，他占了地利的便宜，你打不过他也不奇怪。”

以蜥蜴恶魔的性格，听了这话必会大加赞同，克莱尔都做好了听他吹嘘自己和贬低对方的准备了，可等了好一会，恶魔始终不发一言。

克莱尔不解地望过去，恶魔闭着眼不看他，还将头转到了另一侧。

“你怎么……” 克莱尔突然明白了：“你不会是和他在水里打的吧？”

这是一个问句，受限于契约，恶魔被迫回答，声音却低如蚊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到非常热，然后就……”

听了这话，克莱尔半点嘲笑他的心情都没了，影子恶魔能力诡异，蜥蜴恶魔战斗力强悍，但他们一个奉沙利耶为主，一个是沙利耶的手下败将，那么沙利耶得强大到什么地步？

还好封印已经修复，接下来的几百年内都不会再有恶魔造访艾蒙大陆了。

得到了全部答案，克莱尔不打算再同恶魔耗下去，当然也不能把他扔在这不管，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他说道：“你听着，我不喜欢杀戮，遇到我是你的幸运，只要签了这份契约，我就放你离开。”

“真的？什么契约？” 恶魔的眼睛亮了亮，但当他转过头来，看到克莱尔手中的魔法阵时，愤怒的咆哮从他口中喷出：“你居然让本大爷签奴隶契约，你把本大爷当成什么了！奴隶契约在这里不是违法的吗？你居然知法犯法！”

克莱尔：“……”

他觉得自己今天无语的次数特别多，恶魔竟还知道奴隶契约违反《连合公约》……

“你签不签吧？不签我现在就了结你！“

克莱尔拔出匕首对准恶魔的喉咙，这还是当初他修补封印时放血所用的那一把呢。

即使生命受到威胁，恶魔也依旧嘴硬：“不签！让本大爷给一个人族当奴隶，门都没有！你杀了我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

匕首锋利无比，轻易地割开了恶魔的鳞甲，随着刀尖逐渐深入，血液顺着刀刃上的凹槽流出来，淌过破损的鳞片，滴落到海水中。

恶魔紧紧盯着克莱尔的一举一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缓慢的死亡几乎是最痛苦的那一种，更何况是亲眼见到自己的死亡过程，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恶魔身下的海水已经红了一片，呼吸间也带上了浓重的气音——他的气管被割破了，但因为强悍的体质，一时间还死不了。

恶魔的意识变得模糊，过往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回现。

最初时他还只是一只最低等恶魔，用人族的话来说，和一条细小的水蛇差不多。这样的恶魔在魔界数不胜数，就像蚊虫一样，随时都可能被一巴掌拍死。

幸运的是，他出生在恶魔战败之时，大批的高等恶魔死在了艾蒙大陆上，魔界中恶魔的数量骤减，出现了大量无主的土地，他才得以存活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变得强大，拥有了高等智慧，乃至成为了一方领主。

与大多数恶魔不同，他不喜杀伐争斗，只想守着自己的领地过日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屈居人下！

随着老魔王去世、沙利耶成为新的魔界之主，魔界形势大变，高等恶魔要不投入沙利耶的麾下，要不就死于沙利耶的火焰之下，或者像他一样，失去一切、东躲西藏地苟延残喘。

恶魔嘴里发出赫赫的喉音，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要让他臣服，那也是绝不可能之事，无论是对沙利耶、还是对人族！

即使被挠再多的痒痒肉，也不行！

大量的失血以及缺氧让恶魔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可是朦胧间，他看到了一片绿光，一股暖流涌进身体，他觉得呼吸顺畅多了，身上也再度有了力气。

他疑惑地睁开眼，正见到人族手里那最后的一点绿光——那是一个治愈术！

“你、你怎么……” 恶魔瞠目结舌，说不出完整的话。

克莱尔笑着用浆拍了拍他的肚皮，这让恶魔浑身一激灵——相对于恶魔来说，克莱尔实在太“娇小“了，他没有够到肚皮，反倒拍在恶魔的腋下，恶魔瞬间联想起人族逼他签真言契约时所使用的”酷刑“。

不过这也让恶魔找回了语言：“人族，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本也没想杀你。“ 克莱尔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你太嚣张了，我吓吓你罢了。”

“你！”

从恶魔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已经愤恨到了极点，方才他差点死在克莱尔手下时都没到这个地步。

他的样子取悦了克莱尔，克莱尔“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了实话：”你没有杀死任何一名汉森塔布尔的渔民和守军，光这一点就足够我放过你。虽然你没明说，但从你的话里可以推断出，你来艾蒙大陆不是为了那狗屁的‘征服欲望’，你只是想有一个落脚点。“

恶魔被当面戳中心事，气急败坏地否定道：“谁说的！我不杀他们是因为……因为……对了，我那时候不饿，等下次再见到他们，我绝对一口一个都吞了！“

“行了，海里那么多魔兽呢，下次见他们时你一样不会饿。”

克莱尔说着又拍了一下恶魔，这回终于拍在了肚皮上。

恶魔干瞪着眼，被噎得说不出话，克莱尔继续道：“我确实打算和你签契约，不过不是奴隶契约，而是盟约。我不杀你，还可以让你在这片海域生活，相对的，你不能伤害任何智慧生物，利用能力骚扰他们也不行，当然，也不能透露恶魔的身份。“

这听起来是个十分动听的提议，但恶魔显然不相信克莱尔的话，他皱起眉（如果他眼睛上方那两块深色的鳞片能被叫做眉毛的话），狐疑地问道：“你真有这么好心？ “

“契约受魔法约束，我还能在那上面做什么手脚吗？” 克莱尔失笑，看来刚才真的把恶魔欺负狠了。

“好、好吧。“ 恶魔琢磨了好一会，终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人族，你听着，本大爷名叫萨多隆德。”

盟约需要双方的名字，克莱尔也报上自己的姓名：“我的名字是克莱尔•加布……”

他还没说完，恶魔就抢着说：”我听说过你，人族第一魔法师，克莱尔•加布里埃尔•雷斯格科特！“

不得不说，这只恶魔的消息还真灵通，不止知道《联合公约》，还认识克莱尔。

契约签定后，克莱尔将他放走，自己划着小船返回舰队。

离老远奥德莉就看到了他，一个水柱过来，将他托上了大船。

见只有克莱尔一人回来，奥德莉问道：“怎么，那只魔兽这么不识抬举，不愿和你签契约？”

克莱尔摇摇头， “我接下来要去北地，它是水系魔兽，带着不方便，我让它留在这里了。”

“这还差不多。“ 奥德莉满意了，指指手中的鱼尾：“你从魔兽那打听到小人鱼的下落了吗？不行的话还是我来吧。“

人鱼们也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克莱尔，克莱尔叹了口气， “它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条尾鳍是它捡的，奥德莉，还得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你们就好好看着吧！”

看奥德莉的神色，她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她用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胸部，低低的领口之上，白皙的皮肤竟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张嘴，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在她胸前抖动着。

奥德莉把尾鳍递过去，舌头一卷，裹着尾鳍缩了回去，不一会就传来了咀嚼声。

对这堪称恐怖的一幕，克莱尔和茂普却见怪不怪，显然早就知情，只有人鱼们发出了惊呼声，但奥德莉说能帮忙找到小人鱼，他们也不敢打扰。

这张“嘴”是奥德莉的能力，艾蒙大陆上散布着数量稀少的特殊道具，或是天然形成，或是强大的魔兽死后所化，黑暗精灵第四家族的主母得到的火系晶石是如此，奥德莉胸前的嘴也属于这个范畴。

这也是她能一眼看出阿洛伊身份的原因。

咀嚼声消失后，那张嘴又闭合了，奥德莉胸前的皮肤恢复成平滑细腻的样子，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女性法师闭上眼，细细感应，等到那双眼再度睁开时，搜寻已经有了结果。

“在那边！”

她指的正是汉森塔布尔城的方向，也是舰队来时的方向。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据人鱼所说，他们被迫和小人鱼分开的地方距离汉森塔布尔港口大概两天路程，然而舰队一路驶来，必然途径那附近，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像在地底洞穴里一样，克莱尔又有了不好的猜测，也许小人鱼已经不在海里了，而是在……

“行了，克莱尔，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吧。” 奥德莉的手指按上他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 “你的脸不适合做这样的表情，没准我们和小人鱼正巧错过了，总之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克莱尔看向她，又看向茂普，两人明显有着同样的猜测，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一切还不能定论。

只有人鱼还不明所以，满怀着期待问道：“雷斯格科特先生，瓦特维泽小姐，你们知道洛在哪里了吗？请快点告诉我们吧！“

这让克莱尔怎么回答，难道直接说小人鱼有可能被汉森塔布尔城的人带走了，还用了什么方式屏蔽了他和人鱼夕之间的感应吗？

“很抱歉，” 像一座厚实的钢板一样高大的身影踏前一步，投下来的阴影将四只只能侧坐在甲板上的人鱼笼罩住：“这是我军的机密，恕不能奉告，不过请放心，答应你们的不会变，我们会尽力帮你们找到小人鱼。“

茂普长得一脸的凶神恶煞（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说出的话也是一板一眼，人鱼们抖了抖，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