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祖父借兵于我！”

耶律复下跪，脊梁却挺得直直的，在呼呼的寒风里，她额头碎发被吹起，却更显得碎发后的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除了这双眼睛，没有任何地方随他的女儿。

而他的女儿，从来没有这样锐利坚定的目光。

耶律廊已老，但锋利仍在，大手握着刀柄，挥手便向耶律复的脖颈间砍去，在距离她的动脉仅有两三寸的地方，险险停下，如果刀锋有感，应该能感觉到这个孙女脖颈间的温热。

“你还敢来找我借兵？三皇妃？”耶律廊声音苍老，却极为冷冽。

“我不是三皇妃，我是祖父的孙女。”耶律复态度温顺，接着在刀锋的威逼下，竟也敢直视耶律廊的目光，振声道：“三皇子已死，死在我的手上，中原的皇帝也命不久矣，求祖父借兵，借我踏平中原！”

耶律廊的手微微轻颤，以至于刀锋几乎舔舐着耶律复的脖颈，但是这个孙女眼中没有丝毫惊慌，也并不平静，因为那是狂热，对于马上胜利的狂热，对于马上就能得到一片富饶土地的狂热。

当年她的父亲，千里迢迢来算计他的女儿时，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狂热的眼神？

“你与你父亲一样。”

耶律廊沉声说道。

他还是答应了借兵，他与那个中原皇帝彼此交战二十几年，是时候有个了结了，让他们共同的孙女来了结，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耶律复手上本就有兵，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并不受宠，他死后，这些兵也不敢回中原，生怕卷进皇位之争，那些皇子们是赢是输，他们也都是垫底的炮灰，所以干脆跟着耶律复了。

再加上耶律廊借出去的兵。

耶律复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像模像样地朝着中原进攻。

几年后。

中原颓势已显。

皇子夺嫡，无尽的内耗加上耶律复和耶律廊这两匹野狼的撕咬，听闻就连皇城外，都堆满了饿殍。

耶律廊手下的谋士献策，让耶律廊要回当年借给耶律复的兵，集合兵力，大举进攻中原，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解决耶律复。

这个当年从北幽离开，像是流浪小狗一样的可怜女孩，现在已经成长为草原母狼一样的存在，牙齿锋利，手段狠绝，两边都是她的祖父，却没见过她对哪一边留过情面。

“当年我和那位皇帝，也未曾照拂过这个孙女。”耶律廊听到谋士的抱怨，摇了摇头，道：“权力之争，亲生父子尚且互不能容，孙女和祖父又算什么？”

他尚未决定时。

耶律复却已经决定了，不辜负她草原母狼的狠厉外号，她的动作很快，勇敢而孤绝，趁着大部分兵力都被前线牵扯住时，她孤身带着一小队精锐杀进了耶律廊的大本营。

当年跟着她离开的小伙伴，有的是奴隶，有的是耶律廊手底下的贵族出身，熟识路线，也再清楚不过他们会用的手段。

兵败如山倒。

耶律复穿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看向耶律廊的目光有些复杂，张开口，还是喊道：“祖父。”

“中原才是正统，我要当的不是方寸间的土皇帝，而是天下之主。”

“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父亲的位置，他是嫡长子。”

“现在由我继承。”

耶律复面露不忍，但动作却很稳定果断，抬手将弩箭对准了耶律廊，最后轻声问道：“您应当为我感到骄傲，我所建立的王朝，将踏平您和我另一位祖父的每一寸土地，这是您和那一位祖父的祖上所有女祖加起来，都不曾达到的丰功伟业。”

她仿佛已经看到天下之土，皆被她踩在脚下。

语气却有些歉然：“杀了您，我才能得到中原百姓的支持。请问祖父还有什么遗愿吗？”

她不恨这位祖父。

她爱母亲，但也知道母亲太单纯，父亲当年来到中原，就是打算颠覆这位祖父的政权的，这一点，是任何一个拥有权力的人都不能容忍的。

祖父杀了父亲，她可以理解。

她现在要杀祖父，只是因为这一步是她走向权力巅峰的必经之路。

“照顾好你母亲。”

耶律廊说道。

他还是有一点点不甘，不甘心输给了那个骗子小白脸的女儿，不过死到临头，他唯一想说出口的嘱咐，只有这句话。

耶律复点了一下头，正要发射弩箭。

“主子，夫人要见您。”侍女在外面喊道。

耶律复一向孝顺，立即回声问道：“什么事？”

“她说捡到了一个晕死过去的男孩，想收养那个男孩。”侍女答道。

耶律复回声道：“随母亲心愿吧，让她收养就是了。”

捡到一个伤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哈哈哈哈！”

耶律廊猛然间朗声大笑起来。

耶律复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弩箭发射出去，离原本的瞄准位置偏了一点，这意味着祖父会死得更慢一点，需要忍受更多的痛苦。

耶律廊倒在地上，盯着耶律复这个孙女，头一次对这个孙女露出真心的笑容，用最后的时间，说道：“不，你还是像我。”

说完。

他在耶律复的记忆里一向昂得高高的头颅，倒在了血污肮脏的地上。

耶律复皱了皱眉，没听懂祖父最后说自己像他，是在说哪一点。

不过不重要，南北两个皇帝，她的两个祖父，都死在了她的手中，解决掉这两个劲敌之后，天下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