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时间眨眼即逝。
一场鹅毛大雪后,年关近在眼前,街上不少商店已经在门口挂上了惹眼的红灯笼,以此吸引顾客光顾。
邻桌的Beta同事不知为何匆匆忙忙的辞了职,甚至不顾近在眼前的年终奖金。取代他位置的是一个甜美白皙的Omega,长发飘飘,笑起来脸颊两侧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每天上班,坐在她旁边的沈随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气味。
听茶水间的八卦说,这位新同事是真正的关系户,她和部门经理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标记关系,虽然还没结婚,但也好事将近。
可惜有伴侣的事实,显然并不能阻止这位关系户小姐对沈随释放她的信息素。
沈随不久前正式升任组长,前途光明一片,为了这份工作,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给部门经理的儿子戴了绿帽子——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他明里暗里拒绝了她三次,用词并不算委婉。然而这些拒绝显然只起到了助长对方气势的作用。
每当这时候,沈随才会想起自己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命定之人。有方遥在的话,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了。
他强迫自己的思维停在这里,以免不小心想起那位费尽心思把方遥送走、却又可笑的被13%适配度给吓跑的冷面总裁。
仰头喝完纸杯里最后一滴咖啡,沈随捏扁纸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年末的这段时间总是比往常都要忙碌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假期和年终奖近在眼前,大家都没什么抱怨的情绪。
年会紧接着到来。
瑞利欧作为世界知名的大企业,年会的排场自然也很大。薇·费尔利,五星级酒店,一、二两个楼层包场,附带最顶级的甜品与自助餐供应。
当沈随迈入宴会厅时,差点儿被眼前金碧辉煌的一切给逗笑。
行政选定这里作为年会举办地的时候,绝对没有和顾念棠报备。因为这地方实在太亮了,他从未想过一个空间里能同时有那么多灯存在。且不论中间那四盏晃人眼睛的多层水晶吊灯,光是四周镶嵌在墙壁上的挂灯就足够照亮整间宴会厅了。遑论吊顶周围还有银河般的灯带和射灯。
脚下的地毯是让人舒服的浅驼色,从坡度极缓的回旋楼梯步步向上,便来到了二楼。这间宴会厅的装修和一楼没什么差别,不过另一侧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此时玻璃门紧闭着,从外面空洞洞的黑暗来看,这间露台面向的是远离街道和嘈杂的庭院。
环形的楼层空出了中间很大一部分空间,靠在玻璃栏杆旁向下看,一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沈随入职不到一年,就已升任组长,还带领团队完成了多个项目。二十二岁,还未婚的顶级Alpha,外貌条件甚至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优越。这些条件综合起来,足够他成为年会上的一个小焦点。
他单手举着香槟,用微笑应付了一轮又一轮前来搭话和拉关系的陌生人。这儿的香槟相当符合沈随的口味:香味和酸度都恰到好处。这让眼前似乎没有尽头的应酬变得不那么难捱。
一段简短的对话后,沈随敏锐的察觉到嘈杂的宴会厅里短暂的陷入了一段寂静。他若有所感,扭头看去,果不其然在门口见到了一张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脸庞。
顾念棠半垂着眼睑,深黑色西装外套着一件灰色大衣,一头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这让他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加凌厉。
他抬手脱去了大衣,随手交给身后的侍者,然后谁也不看的往宴会厅的最前方走去——有几个很明显是他生意合伙人的家伙正在那儿聊天。
沈随舔了下牙齿,犬齿的尖尖用力的抵在他的舌尖上,挑起丝丝刺痛。
宴会厅的气氛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沈随仰头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随手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
他大步走向吸烟室。
宴会刚开始,因此吸烟室里空空如也。
沈随从怀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衔在唇间,点火。
尼古丁的气味有效淡化了他胸腔中的躁动。
“沈随。”
一道甜甜的,柔柔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沈随皱起眉,只在抬步就走和留在原地两个选项间犹豫了一秒,小臂就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给捉住了。
关系户小姐今天打扮的比平时更加光彩照人,鹅黄色短款礼服,象牙白高跟鞋,及腰长发烫了卷,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几乎反光,笑眼弯弯,顾盼生辉。她漂亮又年轻,充满活力。
一旁的镜子倒映出他们的身形。男俊女美,顶级Alpha与Omega,多数人眼中极为般配的一对。
可惜他们都有各自的未婚夫。
沈随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臂:“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说话吗?”女孩笑着看向他的眼睛,“你今天真帅。”
沈随吐出烟雾,没搭理她,脑子里正思考着该如何彻底摆脱这个Omega。实话说,沈随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因为自己而放弃唾手可得的豪门生活。沈随知道自己是顶级Alpha,长相也不错,还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好吧,他确实条件优越,但和真正的有钱人家相比还是有一段无法忽视的差距的。
女孩儿在这时忽然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鼻翼微动,轻轻闻了一下,然后笑道:“薄荷烟?我还以为只有Beta或Omega会喜欢这种清淡的口味。”
沈随还是不理她。他朝吸烟室外看了一眼。人很多,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共处一室太久,被人看见是不会有什么好传闻的。
只有一次例外。
沈随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双冷漠的眼眸,冷酷,漠然,巍然不动。
他深吸一口,让薄荷味充斥自己的身体,随后碾灭烟蒂,绕过眼前的女人,走出吸烟室。
或许是被薄荷的气味影响了,沈随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念棠的方向。
出乎意料,男人竟然也在看他,双颊紧绷,眼神锐利,好像要杀人。不过,他看的不是沈随,而是沈随身后那个漂亮柔弱的Omega。
看来顾念棠仍然在乎他,仍然没放下对他的非分之想。
这个发现竟然让沈随感到了满足和愉悦。而这份愉悦毫无疑问是卑劣的。他根本无法给顾念棠想要的,不是吗?
真的吗?一个怪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或许你可以给。
沈随收紧了手指,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并从不断穿行于人群之间的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葡萄酒。
不多时,一个笑容满面、身材窈窕的女主持人踩着高跟鞋走向最前方,打开麦克风拍了两下,人群中的交谈声立刻变小。
真奇怪。
沈随心不在焉的想:他还以为进行这种环节的时候,四周的灯都会关上呢。
他瞥了顾念棠一眼,男人已经没看他了,不过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僵硬。
女主持简单的说了几句暖场的话,然后便把话筒递给了顾念棠:身为瑞利欧集团的总裁,他当然应该发几句言,说点公式化的台词。
顾念棠一瘸一拐的走向女主持的身边。沈随注意到不少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残腿上。
男人显然一点儿都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直接照着手里的提词卡一句一句的往外读,两分钟就结束了讲话。他把话筒递还给女主持,又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他也发现了四周朝他的残腿投去的视线,不过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因此毫不在意。
他真的不在意吗?
沈随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牢牢的锁在了顾念棠的身上。
“……真够阴沉的。”一道小小的嘀咕声自身侧传来,“他真的是Omega吗?”
沈随道:“不然呢?”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讶异于他的语气竟如此不友好。他喝了口葡萄酒以作掩饰。
还好女孩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依旧笑着:“一点儿都不像,真不知道什么样的Alpha会喜欢上他那种人。”
烦躁感和浓浓的不悦在沈随的胸膛里升腾起来,他抿住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别人贬低顾念棠而不满。
一根手指毫无征兆的触碰到沈随的颈侧。
他一惊,转过头。
女孩收回手,甜甜的笑着,一副懵懂的模样:“那是针孔吗?你最近打了抑制剂?”
沈随捏紧了手里的酒杯:“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呀。”
说话间,女主持已做完了总结,关上麦克风离开了宴会厅。曲声响起。
这里的宴会厅很大,足够作为舞池使用。
女孩轻轻拉了下沈随的袖口:“你看,既然你已经打过抑制剂了,那就陪我一起跳支舞吧。我想要你当我的舞伴。”
沈随的耐心随着那一次轻扯彻底告罄。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你为什么喜欢我?”
女孩显然误以为他是想要回应了,脸颊飞上酡红:“你很帅,而且很有能力,而且——”
“我记得你有未婚夫。”
“我和他的适配度只有34%。”女孩撅起嘴,“我觉得我和你的适配度应该更高。”
沈随道:“对,你和我的适配度有百分之五十多。”
女孩眼里迸发出惊喜:“这么高?真的吗?我们——”
“但适配度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任何意义。”沈随道:“我有一个99%适配度的未婚夫。”
女孩咬住唇:“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真的,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随道:“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听好了,我没有开玩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对你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我再补充一点:你在我身边不停转悠只让我觉得很烦。何况你还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勾引另一个有未婚夫的Alpha。你是Omega,我不想说太过分的话。但自重一点不好吗。”
女孩的脸腾得红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随,眼里闪动着羞耻和恼怒:“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我会告诉我未婚夫,说你猥亵我,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妈的。
沈随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不想见到这种结果。
但它还是发生了。或许从一开始,这种情况就无法避免。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沈随抬手按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听宴会厅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一道很大、很清晰的说话声。
“顾总,”开口的是个几乎秃顶的啤酒肚男人,他体态圆润,眉目可亲,活像个弥勒佛。他呵呵笑着:“作为瑞利欧集团的总裁,这个开场舞还是由您来跳最合适。”
这人竟然让一个瘸子跳舞。
更可笑的是,随着话音落地,四周的人群里竟然响起一片附和声。虽然他们的声音很低,全都混合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起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满满的全是想要看笑话的恶意。
这老头是谁?
沈随皱起眉。
“沈随!”女孩扯了他的衣服:“你听到了没?”
沈随抽回了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道:“随你便。”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看向顾念棠。
男人站在原地,就像一块高大的石头。这明显的侮辱没能让他的表情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淡淡的看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
沈随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厉声训斥,再过分一点儿,把他手里的香槟泼到那个男人脸上也是有可能的。
但顾念棠只是平静道:“我没有舞伴。”
中年男人一拍啤酒肚,故作夸张的“哎哟”了一声:“这倒是我疏忽了。来来来,你们谁来当一下顾总的舞伴,这可是殊荣啊!”
殊荣。
和一个瘸子跳舞算什么殊荣。何况还是一个又冷脾气又臭的瘸子。
顾念棠的“好”人缘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宴会厅里就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人群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和数学课上老师抽人提问的场景一模一样。
“没人吗?”中年男人笑呵呵道,从他的神情里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儿嘲讽或轻蔑,尽管他的确如此。“那我就随便找人了啊。放心,顾总,我会帮你找一个最适合你的舞伴——”
“我来。”
一道温柔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
沈随怀疑自己是喝醉了,否则他怎么会拨开人群,走到了所有视线的中心,并心甘情愿的接下这个烂摊子?
但沈随没醉。他清醒的很,那几杯香槟和葡萄酒不足以灌醉他。
头顶上的灯亮的晃目,宴会厅的中心为舞池腾出一片圆形的空地。一旁传来惊讶的抽气,有人在轻声重复沈随的名字,像是在和好友议论他。
沈随没有看任何人,他径直走向顾念棠。
顾念棠看起来非常非常非常惊讶,以至于那张从来没有波动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瞪圆了眼睛,几乎是呆呆的看着沈随。
“我来当您的舞伴。”沈随在顾念棠面前停下,他笑了下,朝怔愣的男人伸出手。
顾念棠张了张嘴,眼里流露出茫然和窘迫。他低声道:“我不会跳舞……”
“交给我就好。”沈随也压低了声音。这声音真的是他自己的吗?温柔的简直快滴出水来了,和方才厉声的冷斥天差地别。“相信我。”
顾念棠的肩膀抖了下,然后他把手放到了沈随向上的手掌上。
钢琴声与小提琴声如涓涓细流,随着他们踏入舞池而温柔流淌在空气之中。沈随紧紧的握着顾念棠的手,又搂住了他的腰。男人身体的紧张和僵硬毫无保留的通过掌心传达给了沈随。
他看着面前几乎依偎在他怀里的男人,莫名的愉悦让他勾起唇角。
“顾总,把您的手放在我的肩上,靠着我。”沈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不要怕,一首曲子很快的。”
顾念棠依言做了。他的手指放到了沈随的肩上,但没用力。
沈随笑道:“别怕,我能撑住您的。”
顾念棠没看他,只是垂着眼睑:“我很重。”
“相信我。”
说完这句话,沈随带着顾念棠汇入了乐曲之中。他特地练习过这种有些无聊的社交舞,领着一个瘸子跳舞或许具有挑战性,但沈随并未太过在意。他唯一在乎的是自己怎么会如此耐心和细心,几乎注意到了怀中人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反应。
他时刻注意着顾念棠的左腿,在每一次顾念棠不小心的磕绊后扶住他的身体,并小声安慰。他几乎把顾念棠抱在了怀里。
他人的目光和议论声已不复存在。仿佛这间宴会厅里只剩下了彼此的体温,头顶明亮的灯光让所有的一切都闪闪动人,最后,顾念棠终于将体重压到了沈随的肩上。
这个恼人的、冷漠的、时刻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在依赖他。
这是错的。
他们的信息素适配度太低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们一点都不般配——
“……适配度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任何意义。”
几分钟前,沈随自己说过的话在此时突然响起,似乎在无形之间打破了某种东西。
他侧头看向顾念棠。男人的表情放松了很多,不过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安。
“我想和您谈谈。”在舞曲的最后,沈随轻声道:“二楼露台等您。”
顾念棠下巴绷紧了,他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一曲终,沈随带着顾念棠走回场边。他们身后的人群爆发出响亮的掌声和口哨声。
很快,又一首舞曲响起,人们纷纷踏入舞池,和自己的舞伴共舞。
沈随放开顾念棠的手,视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个弥勒佛模样的中年男人。
这人是谁?竟然能在公共场合挤兑顾念棠,还让顾念棠委曲求全。对于一个跨国集团的总裁而言,这情况可不常见。
不过沈随也没傻到直接发问,他沉默的转身离开,装作没有发现“弥勒佛”也在打量着自己。
二楼并没有多少人,会在这里的人大多喜静,且不怎么在乎别人,露台更是空空荡荡。
沈随在栏杆旁环视了一圈一楼的情况,发现那个威胁他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与顾念棠共舞的情况显然让她误会了什么,不过沈随非常乐于见到这种误会:她不是要造谣说他猥亵吗?那就造吧。她未婚夫顶多只是瑞利欧公司部门经理的儿子。但顾念棠可是掌管了一切的总裁。两相对比下,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只要那个女人不蠢的话,这件事就能了结了。
……可惜她不一定不蠢。
沈随无奈一笑,他走向露台,关上玻璃门。刚从口袋摸出烟盒,又紧接着想起了什么。
这里是二楼,需要走楼梯才能上来的二楼。
而顾念棠是个瘸子。
沈随闭了闭眼,暗骂一声。
他想要下楼弥补这个愚蠢的错误,但刚转过身,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已经推开了玻璃门。
门“咔哒”一声合上。
“顾总。”沈随笑了下。
这会儿的顾念棠又恢复成了一块石头,再不见任何多余的情感流露:“你找我有什么事?”
“嗯——”沈随拉长了尾音,似笑非笑道:“之前我们说的那件事,我好像还没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
顾念棠神情微动,他走到沈随身旁,冷冷的看他一眼:“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正式拒绝我?”
沈随惊讶的挑眉。他是真的觉得惊讶:“您为什么这么认为?”
顾念棠看起来有些烦躁。“适配度。”他简短的说。
沈随耸了下肩,无所谓的笑了笑:“您很在乎这一点?13%?”
“不要提醒——”顾念棠的语调变高,停顿一瞬,又恢复平静:“不用你提醒我那个数字。”
沈随心里开始变冷,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唇角的弧度也带上了嘲讽:“好吧。您很在乎吗?‘那个数字’?”
顾念棠轻轻的蹙了下眉,那个浅浅的沟壑在他眉宇间稍纵即逝。他冷声道:“是你在乎。”
沈随一怔:“我?”
顾念棠别过脸,和那天在医院里一样,他拒绝和他对视,然后用手摸了下西装口袋的位置。
沈随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挑眉,从自己的口袋里把烟盒拿了出来,抖出一根,递到顾念棠唇边。
这成功的让男人看向他,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有些不解,淡色的唇瓣微启,含住了那根香烟。
沈随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火,然后道:“我从没说过我在乎。”
然而顾念棠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到了那根香烟和沈随手中的烟盒上,半响他才道:“难道你不?”
沈随笑了笑,不再瞒他:“我是顶级Alpha,顾总,和一个Omega的适配度如何,我不用做测试也能感觉出来。”
顾念棠唇间的烟卷微动,看起来像是他用牙齿咬紧了烟蒂:“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随道:“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现在有必要了?”
沈随没说话,他从玻璃门的反光中看见自己充满了困惑的神情。可能,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在顾念棠没有穷追猛打,他抬起脸,神情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这是一种感觉上的柔和,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他点了点烟:“今天那个和你在一起的Omega是谁?”
“同事。”顿了下,沈随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说到这个,顾总,我需要您帮我个小忙。”
顾念棠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作为刚刚我帮您解围的回报。”
顾念棠抿起唇:“说。”
沈随简单的阐述了事实:“她在有未婚夫的前提下追我,我拒绝了她。于是她威胁我,要造谣我猥亵了她。”
顾念棠神情骤然变冷,他把烟碾灭在栏杆上,冷声道:“她叫什么?”
沈随说了她的名字,又道:“解雇她就行了,一个小女孩,不懂事。”
“你倒是怜香惜玉。”顾念棠更用力的蹂躏那根早就熄灭的香烟:“总是这样。”
沈随知道他是在说上次聚餐喝酒发生的事,弯唇笑了笑,故意曲解顾念棠的意思:“是啊,不然怎么会和您跳舞呢。”
顾念棠的动作停了。
他看了一眼沈随:“你那是在可怜我么?”
一阵风吹过。冬天的夜晚很冷,尤其这还是个下过雪的冬天。
明明只隔着一扇玻璃门,楼下的嘈杂却好像离他们很远很远。
沈随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打量的结果和以往的哪一次都不一样。沈随从未如此细心的发现顾念棠被冻得微红的脸颊,看到他不安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的唇、修长的脖颈、形状分明的锁骨,消瘦的肩膀……
这是一个Omega。
别人总说顾念棠不像个Omega,沈随也同意这个看法。可此时此刻,他却前所未有的意识到,眼前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男人,其实和其他无数Omega一样,需要疼爱、需要亲吻、需要拥抱、需要温柔的保护。
“不是可怜。”沈随笑了,“我是在心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