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出事那几天,小叔刚好还在国外出差,她知道他这次出差时间比较久,没半个月回不来,也就干脆没有通知他这件事。
陪床也没有提。
至于现在和晏时的关系……那就算是再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小叔发现分毫端倪。
哪里能知道,他居然提前回来了。
外面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受了惊吓,慌慌张张从床上爬下,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偏偏晏时却像是发生的事情都同他没关系一般,只除了最初稍稍惊讶了下,后面便微抿着唇角静静看她整理弄乱的衣物、被子,抚平身上的褶皱,到最后,唇角竟然带上了一点点笑意,只是乌黑的眼眸望上去暗沉沉的,看上去似乎不像是有多开心的样子。
怎么只有她着急?他却优哉游哉的,像是在看戏,这是什么道理?
她刚想瞪他,那边敲门声就响起了。
“怎么把门关上了?澜澜,你小叔来了。”
安澜收回视线,一边整理弄乱的发,一边调整脸上的表情,努力平复着呼吸,前去开门。
门推开的那一瞬,她的脸上也挂上了标准的晚辈笑容。
“舅妈,小叔……”
口上打着招呼,视线也尽量“雨露均沾”,努力保持镇定。
有一段时间未见,他的五官在她看来似乎都有些陌生了。
视线在他脸上落了一瞬,她就不敢再多看,匆忙移开。
好在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开局的气氛让安澜稍稍松了口气……
可即使如此,小叔的出现还是唤起了她内心深处对于他的那些奇怪的惧怕。
像是真的在害怕一个长辈,可这惧怕里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即使他看起来并不严厉,也未曾真的凶过她。
幸运的是,这个场面不需要她亲自去应付。
舅妈很是热情,将小叔亲自迎进病房,端茶倒水一顿伺候。
“当时我是吓了一跳,不过医生说也幸好不是特别严重,住院一个月就差不多没事了,怕你担心,所以也就没专门告诉你——这都快好了,辛苦你跑一趟就算了,还要送这么多东西。”
“没事。”那男人表现得礼貌而温和,“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舅妈困惑了一瞬,下意识转头看向安澜:“说起这个,澜澜 没有通知你吗?”
这话一出,小叔的视线也跟着望了过来。
于是正默默缩在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她,忽然便成了在场众人视线的焦点。
她张了张口,刚想出声,便听一道声音从身侧响起。
“妈,是我让她别说的。”说话的少年躺在床上,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眼眸越发乌黑安静,“我怕黎叔叔知道会不愿意让她来陪床。”
这下子林母:“哦对对对,是这样,陪床这件事,咳……你也知道,这俩孩子大小感情好,小时住院的时候就硬是不要我们给他请看护,说是让他姐姐来陪就行……嗯,刚好澜澜也乐意,所以就……”
“因为有姐姐陪着才能睡好觉,所以就任性了。”
那病床上的少年唇角带着一抹苍白而羞涩的笑,就如千千万万个模样乖巧的弟弟那般。
他缓缓转头看向在对面靠墙桌旁坐着的男人,笑容稍微收了收:“叔叔应该不会不开心吧。”
此言一出,空气忽然凝固了。
安澜心里咯噔一下。
舅妈当然没觉察出什么暗流涌动,只苦哈哈陪着笑:“这孩子平时挺乖的你也知道,哈……哈哈,就是爱黏着他姐这点,咱们怎么说也说不动他,不过小孩子嘛,感情好也挺好,小黎你说是不是……”
原本以为小叔会就这么长久地沉默下去。
却没想,隔了好一会儿,安澜忽然听到他出声:“嗯,是挺好的。”
明明是该松口气,可不知为何,她的心脏部位却传来沉闷的疼意,几乎是下意识无法控制地抬眸,朝他的方向望了过去。
像是蒙了层灰蒙蒙的尘雾,她竟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舅妈眉头舒展开,紧接着,探头看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那今天……”
“她自己拿主意就好。”
从那次争吵之后,他俩之间的气氛便一直在尴尬与僵硬之间来回切换,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安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舅妈长长出一口气:“你不介意就好,不介意就好。”
“没事。”他摇摇头,稍稍一顿,又道,“方便我和她出去说两句话吗?”
说得礼貌客气极了,像是在“借人”一般。
舅妈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口中便已不迭道:“啊,你们说你们说。”
于是,安澜便怀揣着忐忑且茫然的心情,跟在小叔身后走出了病房。
就是小学被教导主任逮出去问话也没让她压力这么大过呀!
中午时分,医院的走廊上没有人。
独属于这个地方的微凉空气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刚打了个喷嚏,便见小叔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他的眉头轻皱着,视线落在她胸口处。
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匆匆扫一眼,忍不住抬脸:“怎……”
刚出声,他的手就伸过来了。
这怎么也不像是小叔会做的事情,更何况,这可是医院里,到处都有监控。
安澜脑袋懵了一瞬,身体才开始挣扎,便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他了。
男人是在伸手帮她整理衣服。
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松垮而单薄,他单手拢住她的衣服,无视她的挣扎,帮她把扣子扣上,清隽的眉始终微微拧着,心情看不出是好还是坏。
安澜视线仔细落到自己胸前,心脏停跳一拍,脑袋不由嗡嗡乱响。
小叔刚到医院的时候,她正被小时搂在怀里吃乳,胸前的衣服布料都被舔得濡湿一片。
当时舅妈的声音出现得太突然,她只顾着整理衣裙和床单被子,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跑去开门,完全忘记特意遮掩胸前痕迹了……
却没想,竟然被小叔注意到了。
安澜的大脑空白一片,压根就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猜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他帮她把衣服弄好,声音平静:“自己多注意一点。”
“进去吧,我回公司了。”
她张了张口:“好。”
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话,可话到嘴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羞耻,茫然,懊恼,无措……等多重奇怪的情绪淹没了她。
其中,甚至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可她那么贪心,那么坏,哪有资格难过。
于是安澜点头,出声:“那我先进去了,小叔再见。”
说完,不想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却是刚走出一步,身体便被手腕上多出来的疼重力道拽了回去。
紧接着,属于小叔的气息倾轧了过来。
一同压过来的,还有男人重而用力的吻……后颈被他紧扣,他微凉的唇在她唇上碾磨啃噬,力道之大,仿佛带掺杂着难以言喻的不甘与恼火。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掷了一颗石子,一圈一圈的涟漪从胸腔部位往外扩散开……
“噗通”。
“噗通”。
奇怪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动的声音响彻她的耳畔。
唇瓣的触感冰凉而酥麻,微微疼,像是想要通过细微的刺痛,唤醒她麻木肢体之中的某些知觉。
可她完全呆住了。
呆滞着,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像是变成了个机械人,就这么睁大眼睛望着他。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心思敏感,还是心思迟钝。
被男人气息包裹的这一刹那,无数仿若丢弃到心底深处的记忆,仿若疾驰的列车,朝她呼啸而来。
只是微凉的吻,便让她回忆起了太多太多。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疼了,她忽然便很想拥紧他,想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想用力回应他的吻。
可毫无预兆的,他松开她,后退了两步。
在亲密距离之外,安全距离之内。
起初眉头微微拧着,可过了会儿,他的神情便变得冷淡而又自持,乌黑的眼瞳垂下,视线望着她,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和数秒钟之间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仿佛做出那样的事情,并不是他。
她彻底愣怔,下意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就要伸出的手难堪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