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耿峰曾在姚梓嘉家里干出那样出格的举动,胡天鸣本以为,和这样一个麻烦人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定是前途多舛,困难重重。所以当他第二天来到客厅,看到耿峰蹲在猫窝前,对着弗洛伊德挥舞着逗猫棒时,胡天鸣差点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一夜过去,弗洛伊德似乎不再对耿峰抱有敌意,可弗洛伊德毕竟是流浪猫出身,骨子里难免对人类多一分警惕,无论耿峰如何卖力地挥舞逗猫棒,弗洛伊德都稳如泰山地端坐猫窝,对他不理不睬,毫无服务精神。
“猫咪,你吃什么长得这么胖?”
耿峰明明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手里却拿着一根逗猫棒,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和弗洛伊德说话的样子,还真是跟他的酷boy气质格格不入。
“叫他弗弗他才肯搭理你。”
胡天鸣走过来打开柜子,取出猫粮。弗洛伊德见状,这才抬起他高贵的爪子,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之后走到胡天鸣脚边,淡定地等着铲屎官放粮。
耿峰一见有人来,便立马收起了逗猫的心思,板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眼睛却时不时往弗洛伊德身上瞄。
不多时,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夹杂着热带果香的咖啡香气,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是费因在厨房泡咖啡。每天早起一杯手冲咖啡是费因的习惯。虽然他这人一向好吃懒做,无论下厨还是家务全都丢给胡天鸣,但唯有咖啡,他从来不会假手他人。
“耿先生也喜欢猫吗?”胡天鸣一边放粮一边这么问。
“算是吧。”耿峰回答得意外干脆。
“看不出来啊,”胡天鸣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对宠物不感兴趣呢。”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有爱心的人。”费因端着咖啡走过来,在办公桌前坐下,瞥了胡天鸣一眼,“是这个意思对吧?”
“不不,耿先生,你可千万别误会。”胡天鸣连忙解释起来,“我听你之前说自己要么寄人篱下,要么居无定所,所以我猜你可能不太方便养宠物……”
“不方便跟没兴趣是两码事。”
费因一句话就把胡天鸣给堵得哑口无言。
耿峰也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费医生!”胡天鸣板着脸挪到费因身边,在他耳边小声抱怨起来,“我这是在帮你热场呢,你到底跟谁站一边呢?”
“谁也不站,我只陈述事实。”费因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与此同时转移了话题,“今天是周二,耿先生不需要上班吗?”
“不需要。”
“工作日也不需要?”胡天鸣有点好奇,“什么工作这么爽?”
耿峰拿着逗猫棒,继续逗起了猫:“我是演员,没戏演的时候当然不用上班。”
“什么?演员!?”胡天鸣惊得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耿峰的回答成功地勾起了胡天鸣的好奇心。紧接着,他又兴致勃勃地向耿峰打听他都演过什么戏。耿峰起初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在胡天鸣的软磨硬泡下,他还是勉强说出了几个。结果胡天鸣与费因听完都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唯一一部听过名字的剧里,他所饰演的角色还是个台词加起来不超过十句的边缘角色。
原来耿峰虽然是个演员,但并非大家所熟悉的那种光鲜亮丽,开着豪车住着大别墅的知名演员。他参演过的电视剧虽然不少,但他饰演的大多都是些没名没姓的小角色,有时候他还会去给大明星当替身。
其实像耿峰这样的底层,才是演员这个职业中的大多数。
耿峰是生意做不下去了,才来转行当演员。然而更多的人是打从一开始就怀抱着明星梦进入这一行的,结果干了好几年却依旧无人问津,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代表作。最后沦落外围,通宵达旦地混迹于脏舞厅,做些皮肉生意勉强维持生计。
也难怪耿峰不会见人就主动提及他的演员身份,因为人们在得知他是演员时有多惊讶,在听到他的作品时就有多茫然,正因为这样的反应落差很真实,所以才倍加伤人。
“原来当演员这么苦,你能坚持下来也挺不容易。”胡天鸣不无感慨地说道。
“我不怎么交际,没什么花销,赚的钱能养活自己就行。何况我跟梓嘉也是因为演戏才认识的,所以,我还挺庆幸自己入了这一行。”
“等一下,”费因听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说你跟姚老师是因为演戏认识的?”
耿峰点点头:“当时我在某部古装仙侠剧里给男主角当武替,梓嘉是跟组编剧,经常来剧组里探班,我们就是那一部戏里认识的。”
“可是不对啊。”听到这里,胡天鸣也反应过来了,他摸着下巴回忆,“我记得那天姚老师说过,他跟你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耿峰一脸茫然,“你确定他说的是我?”
“他还说你是去年来上海投奔他的。”费因斩钉截铁地说,“这都是他那天亲口所说,我可以作证。”
“可是我说的也是真的!我还有证据!”耿峰不甘示弱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起来,“有一次拍完戏后,梓嘉请我们剧组里的演员一起去撸串,我还有当时的照片……有了,就是这张!”
说着,耿峰把手机展示出来给两人看。
照片光线很暗,镜头还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得出大概是在街头大排档之类的地方。姚梓嘉坐在一桌七八个人中间,和所有人一样,举着酒杯冲着镜头微笑,唯独耿峰坐在角落里,眼睛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笔直地注视着对面的姚梓嘉。
“光是这么一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吧。”费因说。
胡天鸣也面露难色:“的确,毕竟这上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要说这是同学聚会……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此话一出,耿峰竟一时哑口无言。
“所以,你们是觉得我在撒谎吗?”耿峰的声音瞬间低了一个八度。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胡天鸣正想解释,一旁的费因开了口:“我们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得出结论,毕竟我们和姚老师还有你都不熟,你们的为人与过去,我们都不了解。我们只知道一个明摆着的事实,那就是你和姚老师,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在撒谎。换作是你,你会信谁?”
费因这番话彻底把耿峰给问懵了,只见他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耿峰颓然地将逗猫棒往旁边一放,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上了二楼,回到了房间里。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耿峰走后,胡天鸣长长地叹了口气。
费因却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放心,我看他这人心挺大的,不像经受不住打击的人。”
“倒也是。”联想到昨晚耿峰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的样子,胡天鸣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有种直觉,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
“也就是说,你觉得姚老师才是那个信口雌黄的人了?”费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胡天鸣歪着脑袋想了想:“姚老师看上去也挺正经的,而且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们呢?算了,我还是上网查一查。”
“上网查?你想怎么查?”
“当然是搜一下耿峰的百度百科。”胡天鸣也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他不是说他是演员吗?那只要一搜名字就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吧?”
“我看悬。”费因摇摇头,“他刚才也说了,自己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这样的人有没有百科都还是个问题。”
“好吧,还真被你不幸言中了。”胡天鸣叹了口气,他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网页上展示出来的全是一些毫不相干的信息,“可我真不觉得耿峰像是在说谎。”
“说不定他就是个有点偏执的妄想症患者呢?”费因把身子探过来,小声说道,“这种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他们总是活在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和人际关系当中,他们对自己相信的一切非常笃定,所以光是从言谈举止上,外人很难分辨得出他们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你觉得耿峰是这样的人?”
“并不。”费因一转头就否认得干干脆脆,耸耸肩说道,“我只是给你提供另一种思路,然后顺便提醒你一句,干我们这一行的可不是判断是与非,黑与白这么简单,做事不能光凭直觉。”
胡天鸣彻底糊涂了:“情报情报搜不到,直觉直觉不可靠,那我该怎么办?”
“你说呢?”费因注视着他,“试想一下,如果你想要让一个人对你敞开心扉,你该怎么做?”
胡天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楼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耿峰已经穿上了外套,也不与两人说话,径直走向门口穿起了鞋,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胡天鸣见状连忙起身,走过来问道。
“你管不着。”耿峰头也不抬。
“你是要去找姚老师吧?”费因说。
耿峰一言不发地系着鞋带,虽然不说话,但是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默认了。
“耿先生,”胡天鸣把手搭在耿峰肩上,小心翼翼地说,“姚老师很忙,你现在去找他,这不大合适吧?”
“谁让他一直不接我电话,那我只能上门去找他了!今天我不问个水落石出,我就不回来!”
“问什么?”
“当然是问他为什么要撒谎啊!”耿峰一甩胳膊,将胡天鸣的手挥开,指着他说,“我警告你们,这里是诊所,不是监狱,我只是跟你们一起住,不是被你们看押着,你没权力拦着我。”
胡天鸣见他越说越激动了,忙举起手来:“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别激动。”
“我们不会拦着你。”费因见胡天鸣有些hold不住了,也走上前来,“我们开车陪你去,这没问题吧?”
耿峰冷冷地瞥了费因一眼,丢下一句:“随你们的便。只要你们别妨碍我就行。”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