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莹白色的烛光飘进了厨房。
房门合上的瞬间,陆安尧夺过乔西手中的蜡烛,趁她来不及反应,指尖拨开垂在她颈间的长发。
凑近的烛光里,深深浅浅的吻痕斑驳。
陆安尧沉默,满脸全是阴霾,蓦地他大步转过身体,伸手拧住门把猛地一旋。
“不。”
乔西合身扑过去,拽住他的手臂,身子一下子侧撞门上,将门抵住。
“你听我说,沈随很危险,你打不赢他的。”
乔西眼眶泛红,苍白脸上难掩惊慌:
“他很可怕,再多一个你,不,再来五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陆安尧竭力镇定,心中更认为是她在夸大其词,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竟给她留下极深的恐惧。
“别慌,外面还有丁柏。”
心口那一股怒火烧得他肝胆欲裂,陆安尧深呼吸,勉强维持住理智:
“我有异能了,乔乔。”
说着,他摊开掌心,一抹青紫色电光掠窜而上,割开空气,闪映进乔西的眸底。
她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开心不过一瞬,又惊惶起来:
“不行,你不能和他硬碰硬,明早天亮,你必须和丁柏离开。”
“你到底在怕什么?还是说……”
她的惊慌,阻拦,犹豫,逼得陆安尧绕回了那个敏感话题:
“你……你对他有感情了?”
“不是的。”
她摇头,缓缓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哥哥对我很好,只要我乖乖听话,他会一直保护我。”
回想起那个血腥凶残的夜晚,少女又开始发抖,喃喃道:
“外面太凶险了,丧尸、怪物、还有坏人……只有哥哥能保护我,所以我要乖乖的,我要听他的话。”
“我也不想和他发生这种关系。”
“可是我太害怕了……”
“哥哥对我很好,他愿意保护我。”
……
红发垂落眉眼,陆安尧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地抬手扶额,似是用手指撇开遮住视线的发丝,指腹却有意无意地揩过眼角。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嗫嚅着,吐不出一个字。
忽然转过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几次,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尖狠狠地扎进手心。
“我为什么不早点找到你?明明那次打通了电话。”
少年眼角一层湿润,喘不过气:
“该死!我明明可以早点找到你的。”
压抑欲死的气氛在厨房里蔓延,乔西心乱如麻,身子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抱住脑袋,把自己缩了起来。
“乔乔,沈随对你的感情只是出于肉欲。”
陆安尧蹲在她身前,语气苦涩:
“他如果真的爱你,就舍不得以令你痛苦的方式侵犯你,真正的爱是扶级而上,希望你好,希望你成长,绝不是这种狭隘的占有。”
“我不知道。”
乔西埋着头,声音从双腿间传了出来,哽咽道:
“可我已经给他了,我不干净了。”
心口一阵揪紧,陆安尧撇过头,恍恍惚惚的视线落在地板。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无耻地引诱了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听见一声声的劝慰:
“末世发生一个月,你哥哥……不,那个禽兽,他正值盛年,他缺女人,而你年龄小,长得漂亮,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年龄。”
他抬起少女的脸,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藏起野草般疯长的妒恨,说:
“你必须跟我走,他对你只是肉体之欲,等时间一长,数次满足过肉体的欲望,你很快会被他厌倦,很快会有下一个女孩子接替你的位置。”
“你在他身边很危险。”
“跟我走,去基地。”
“不是的。”乔西咬了咬唇,眼神躲闪,说:
“哥哥他……他为了我差点没了性命,当时情况危急,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死在外面了。”
陆安尧眉头一皱,“你去过外面?”
“嗯。”
“呵,真是狡诈。”
他恨恨开口:
“以他的能力难道看不住你一个女孩子?是他故意放你出去,遭遇危险,吓灭你的胆子和勇气,这样你才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说,“他想把你养成一条狗,赶都赶不走。”
“如果亲哥哥不值得相信,我又能信别人几分呢?”
乔西心思摇摆,又渐渐坚定,只道:
“或许你说对,他对我只是那种……欲望。可是我跟你走,等时间久了你可能也会厌弃我。我没法做出选择。”
“乔乔?”陆安尧急了。
乔西打断他:
“沈随从五岁开始练拳,七岁开始被大伯父带在身边拜访各门古武术泰斗,红拳、长拳 、唐手、形意拳……他专精古武,十六岁时进入地下拳赛打擂。”
陆安尧略有惊愕,沉默着,听她继续讲下去。
“他打死过人,在地下拳场里。”乔西说,“在末世之前的和谐社会里,他就有胆子杀人,哪怕你和丁柏杀过不少丧尸,但能和他比吗?你们真的会死的。”
话已经说得够多,乔西起身,要去拧开门把,却陆安尧一手抵住了门。
“说实话,在末世里我做不到让你衣食无忧。”
陆安尧眸光晃动,嗓音不稳:
“要是你愿意,我带你去基地,基地里虽然活的辛苦,但至少你可以自食其力,不用以付出身体为代价取悦男人。”
“又或者,比起当男人的玩物,你更害怕辛苦。“他顿了顿,说:“如果你真这样想,我看不起你,我后悔来这一趟,我喜欢的人已经死在了末世。”
乔西的动作迟疑了。
“基地很大吗?”她突然问。
陆安尧低下头,嗯了一声,朝她微微笑了。
“我怕遇见熟人,尤其是异能者。”她犹疑道,“我去基地里能做什么?”
没有对她的前一句话进行深究,陆安尧想了想,认真道:
“比如你可以进食堂,蒸蒸馒头什么的,总之我会帮你找个工作,尽量不与异能者接触。”
“而且。”他补充道,“基地里异能者不多,大都性格骄傲,基本不会注意普通人。”
蒸馒头?
乔西忍不住抿唇笑了,心思一动,悄声问道:
“可是你们怎么带我离开?”
少年浓眉俊朗的眉眼舒展开,眸子灿然有星,低下眼皮,与她附耳几句。
“能行吗?”
乔西拿不定主意,思索片刻,抬起清澈澈的令他难以招架的眼眸:
“你得先答应我,绝不能伤害他。”
夜色已深,一抹烛光微晃。
陆安尧和丁柏在客厅里打好地铺,沙发旁,乔西抱着两床叠块的春夏薄被,迟疑不定地看着男人。
“今晚睡沙发吧。”
她讷讷开口,觑着晦暗光线中神色难辨的那抹身影。
“睡沙发吧。”陆安尧出声,“留在客厅里,我们彼此也有个照应。”
沈随抱臂而站,烛苗晃在他身后,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下颌线收的极紧。
“随哥,外面那些怪物进化的越来越凶了。”
旁边的丁柏搓搓手,语气生涩地打着圆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遇见怪物偷袭,留在客厅里大家互相也有个照应。”
“是啊。”乔西点点头,起汗的手心又滑又腻。
陆安尧捏着手里半瓶矿泉水,仰头饮尽,见男人缄默着没有反映,翻起眼皮继续对丁柏使眼色。
然而,不及丁柏再次出声,沈随动了。
他一腿迈开,拿过乔西抱在怀里的一床薄被,彼此接触的刹那间,他的眼神扫过她的脸颊,浓黑的长睫压了压。
……
夜色更深。
度过漫长的深夜,凌晨如期而至,落地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转为晶蓝,透出微光。
睡在沙发上的乔西,一夜未眠。
她不敢翻身,不敢动弹,怕稍有动静就会惊醒靠在沙发上休憩的男人,只好呆愣愣地睁着眼睛,视线虚无。
陆安尧说,凌晨时分是人的警惕心最低、入睡最深的时分。
那么现在……
心率蓦地加快,乔西微微侧头,见地铺上隆起的一大团忽而一动,轻轻立起一道黑影。
旁边的男人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好似熟睡。
微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茶几旁,一道模糊的轮廓蹑手蹑脚地靠近。
宛如猫行无声。
喉口莫名发痒,乔西转动眼珠,睨向旁边靠坐着休憩的哥哥,他离她很近,伸手可触的距离。
要不还是算了吧。
脑子里晃过这个想法。
抬眼看,陆安尧已在近处,掌心斜对着沈随的头侧太阳穴,荡开电光。
被子下,乔西咬住唇瓣,呼吸急促,不待她纠结,陆安尧掌心的电光斜掠而下!
眼前一道紫光闪过。
她瞬间闭眼。
咔擦——
骨骼断裂的声响来得猝不及防,乔西心下一慌,浑身如坠冰窖,猛地睁开了眼睛。
嘭!
嘭!
拳头砸在太阳穴上,发出痛哼的却不是沈随,紧接着哐地一声,茶几歪开,一道人影被摁着脑袋狠掼了上去。
“谁?怎么回事?”
拳肉相击的沉闷声吓醒了丁柏,他慌忙起身,见沙发茶几处拳影砸落,每砸一下便引起痛苦的低哼。
“哥哥。”
阴暗中,少女的嗓音带起哭腔,一下子仓惶扑至,抱住男人不停挥落的手臂,喊道:
“是我的主意,不关他的事,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
挥拳的高大影子蓦然僵住。
霎时间,静默,停滞。
空气阴冷。
一团明莹莹的烛光飘了过来,执烛的丁柏脸色发白,镜片下的两只眼睛茫然睁着。
怎、怎么回事?
客厅里一片惨象,他的朋友陆安尧被乔西的哥哥压制在茶几上,神色扭曲,淌血的脸颊死死贴住玻璃,眼眶爆红,胀丝的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而沈随高大的身体埋弓着,像是一头弹射出笼又暂时蛰伏不动的猛兽,扬起的左小臂被小姑娘牢牢抱住,拳头上饱蘸血珠。
“哥哥……”乔西脸色白得像鬼,泪水涟涟而下,“我错了,放他走吧,求求你……”
闻言,沈随横眼扫去,眼风锐利如刮骨之刀,少顷,发出一声冰凉的哼笑。
“我给过你机会的,我一直在给你机会。”他扯了扯唇,慢慢收回目光,“你竟然真的做这种事。”
其实,之前乔西神色不安又有点雀跃的从厨房里出来,眼神躲躲闪闪时,他大致猜到了两人在厨房里谋划了什么。
幼稚,低级,无趣。
他一贯懒得掺合这种简单愚蠢的把戏中,可他们的目标是他,那就姑且玩玩。
陆安尧想对他出手,他不在乎,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乔西……
他或许对她还不够好,也明白他时常让她感到害怕,可无论如何,他是她的亲生哥哥不是吗?
她联合外人,袭击他,一心想将他抛开,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心口莫名一绞,男人沾血的拳背晃了晃,用力将妹妹的双手甩开,蹬起一脚狠踹中陆安尧的腰侧。
少年径直从茶几滚落地板。
“噗——”
头歪着地板上,陆安尧艰难地撑起身体,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你怎么样?”双手扶住他青红肿伤的脸,乔西慌乱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很痛?”
不远处的丁柏慌忙搁稳蜡烛,蹲过来帮忙,直到现在他脑子里还是混沌模糊,完全不清楚原因。
“你凭什么打人?”
他终于想起要为好友讨回公道,站起身,双手握拳,气狠狠道:
“你……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妹妹,你——”
他喉间一哽,男人即使眉眼不动的样子也透出一股骁狠决绝之感,气场实在太强太危险。
不由自主的,他身体后退,目光转向乔西:
“乔西你说,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脑子不行,身手更差。”
俯睨着地板上的呕血少年,沈随语气轻描淡写,伸手捉住乔西的胳膊将人带到身后,视线扫过对面二人: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