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萧骐高考完回老家,经同乡介绍在城里一处工地打工。
烈日下,萧骐身穿黑色工装背心,皮肤都被晒成古铜色,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背心下的胸肌鼓鼓囊囊,大臂肌肉隆起,线条流畅好看。
忙了一上午,到午饭时间,萧骐没像平常一样去食堂,而是走到工地门口。早上听工友说门口来了一对中年夫妻,推车卖饭,12块钱两荤两素,有15个菜可以选,比食堂好吃。
萧骐刚从工头那里领了300块钱的生活费,正好改善一下伙食。
他走到摊位前,掏出手机扫了码,选了两荤两素,一碗米饭和一碗绿豆汤,端到旁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坐下和别人拼桌。
可他饭还没吃几口,就听见饭摊附近传来嘈杂声,夹杂着“偷东西”、“没给钱”、“小乞丐”之类的叫骂。
萧骐回头往那边看,看到摊主大哥正拉着一个人。被他拉着的那个人身材高瘦,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个乞丐。
而周围工友们都在劝。
“老板,算了,看他也是个可怜人,赶走得了。”
“你跟老板好好道个歉,说说好话。”还有工友给小乞丐出主意。
但这被抓住的小乞丐脑子可能不太好,非但不跑,还伸出手想去够桶里的米饭。
这老板哪儿能同意,今天中午要卖的米饭都在这个桶里,被他碰脏了,一天白干了。
老板捏住他的手,干力气活的人手劲大,小乞丐被捏疼了,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呜,疼!你放开我!我、我让我哥打你!”他一出口,众人才发现,原来这还是个傻的。
老板神色讪讪,心说犯不着跟眼前这个又脏又傻的置气,生意重要,干脆抓了个馒头塞给他,权当做好事。
“拿着,蹲那边吃去。”
馒头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小乞丐抓着馒头,欢天喜地地蹲一边去了。
萧骐浑身僵硬,眼睛死死盯在小乞丐身上,刚才这人开口的时候,他就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动弹不得。
这人的声音他太熟悉了,他听了三年,高高在上的,冷嘲热讽的。
萧骐趁人不注意,走到小乞丐眼前。
小乞丐嘴里还咬着馒头,感觉到有个高大身影罩着自己,缓缓抬起头。
他身上脏兮兮,头发打缕,脸上占满灰尘,但那双眼睛没变,亮得惊人,像寒夜里两颗星星。
萧骐喉咙滚动,缓缓念出一个名字,“楚静棠?”
小乞丐奋力把馒头往下咽,好像听不懂他在叫谁。
萧骐又重复了一遍,“楚静棠?”语气中还带着点愤怒和无奈,“楚静棠,你又在玩什么?拍短视频还是演戏?”萧骐往周围看了看,他在找摄像头或者保姆车。很多有钱人吃饱了撑的,喜欢拍“变形计”,萧骐不确定楚静棠是不是又心血来潮。
可楚静棠不回答他,只顾着啃馒头。萧骐心想这个大少爷八成又在玩什么新奇玩意儿,他才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萧骐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回到工地,萧骐连干活都带着火气。他生气的时候整个人气场阴沉,不爱说话,只是动作变得恶狠狠的。
萧骐很讨厌楚静棠,这三年高中生活拜楚静棠和他那群狗腿子所赐,过得糟糕透顶。
他们就读的英才中学是一所市重点,萧骐这个外地农村孩子之所以能去,是因为英才高中部为提高重本率,会从各地选一些成绩好但家境贫困的学生前来就读,萧骐是幸运儿之一。
可他没想到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会这么奇怪。相较于学习好坏,他们更关注谁家有背景,谁家更有钱。
学习好的贫穷学霸在他们眼里显得异常可笑,他们最爱巴结的就是家里有钱的同学,比如楚静棠。
楚静棠是楚氏集团的二少爷,上面有个大哥,楚氏背景深厚,在商界呼风唤雨,楚少爷在学校里已经算低调,奈何他周围围了一群狗腿子。
他跟萧骐的梁子是在高中开学一个月后结下的,仅仅因为萧骐跟他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T恤。
这件T恤是限量款,楚少爷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买到手,想穿着在班里显摆一下,没曾想会跟土包子撞衫。
萧骐穿的是假货,19.9包邮款,可少年人肩宽腿长,身板结实,身量又高,硬是穿出了欧美男模的效果,把楚静棠生生比下去了。
楚小少爷:“……”
楚静棠想就算了,可他身边的狗腿子不干。这群狗腿子家里多是仰仗楚氏,和楚静棠家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当然有义务哄小少爷开心。
他们集体对萧骐阴阳怪气。
“呦,萧骐,你从哪儿买的这件衣服啊,这是全球限量款吧,我记得在他家消费100万以上才有资格抢,看不出我们学霸这么有钱。”
萧骐开口:“我这件19.9包邮,假的。”
自古真诚无敌。
众人:“……”只能假装没听见,继续讽刺,“穿假货,懂不懂知识产权保护法,就你还年级第一呢。”
萧骐哪里知道他身上这件是假货,他是图便宜才买的。
那群狗腿子还在起哄,饶是萧骐再沉稳再劝自己不要跟这群二货一般计较,他到底是个少年人,也是要面子的。
在一声声嘲讽中,萧骐的眼神变得阴鸷,他两手捏住T恤下摆往上一掀,干脆利落地把T恤脱了下来。
周围传来惊呼声,连楚静棠都看傻眼了。
萧骐从初中开始就会去工地打工,因此身材极好,胸肌腹肌块垒分明。
他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光着上半身走到座位,把手里攒成一团的T恤扔进位子里,真空着套上校服外套。
楚静棠那群狗腿子发出嘘声。
一回忆起刚刚过去的三年,萧骐就感到憋屈,他晃了晃脑袋,把不愉快的画面赶出脑海。
下午干完活萧骐抹了把额头的汗,再次走到工地门口。
楚静棠竟然还在。
他蹲在角落,安静地像一株植物,丝毫看不出半点小少爷的骄矜。
萧骐没理他,在摊位前打了饭,坐下很快吃完,往工地宿舍走,他没再往楚静棠的方向看一眼。
可到了晚上,外面下起雨,工友们在宿舍前的空地上支起棚子,喊萧骐来打牌,萧骐礼貌拒绝了。
萧骐自顾自窝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他有些心烦意乱。
终于,他“啪”地一下把书合上,放在床头,下床穿上拖鞋,在柜子里拿了把雨伞,撑开走出宿舍。
雨哗啦啦地下,像天河倒灌。
萧骐走出工地大门,往吃晚饭时楚静棠蹲着的角落望去。
空空荡荡,人已经不在了。
萧骐嗤笑一声,嫌自己多事。那个楚小少爷怎么可能变得这么落魄,听说他连高考都没参加,直接去国外读大学,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身要回去,可耳朵里除了雨声还听到另外一丝微弱的声音。
可怜兮兮的,猫一样。
萧骐脚步顿住,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楚静棠。小少爷换了个地方蹲,还自欺欺人地抱着头,仿佛这样就不会淋到雨。
可他还是浑身湿透了,几万块钱的T恤贴在身上,活像腌咸菜。
萧骐在这一瞬间内心生起一股阴暗的快感。
楚静棠,你也有今天。
紧接着,他看到楚静棠的身体摇摇欲坠,体力不支般缓缓倒地,像一朵被大雨打落的花。
“操!”萧骐咒骂出声来,三两步走过去,扶起楚静棠。
“楚静棠,你怎么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雨势太大,萧骐只能用吼。
楚静棠身体靠在萧骐的肩膀,从萧骐身上传来热气,暖烘烘的舒服极了。楚静棠淋了雨,浑身发冷,本能地寻找温度,萧骐就是一个源源不断的热源。
于是,楚静棠全身贴上萧骐,双手搂住青年的腰,脸贴上他的胸口,嘴里喃喃道:“冷,我冷……”
萧骐愣住,他和楚静棠同学三年,从未这样亲近过,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里清楚该把楚静棠这个看不起人的高傲小少爷推开,可他却做不到。
萧骐咬了咬牙,半搂半扶着楚静棠向工地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