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带来桃李的芬香,扫地人将飘落的花瓣扫到路边,发顶却落满了粉白。
他抬手拍去花瓣,却见到白发的仙尊和一位高壮的体修迎面走来,赶忙让到一旁低头行礼。片刻后,却只有那体修的布鞋拾阶而上。
又等待了一会儿,扫地人抬起头,却发现仙尊还站在原地,黑金的罩衫外沾了落花,不知望着什么出了神。
青石路的尽头已等着一道人影,正是翘首以待的万廉。这粗中有细的汉子却没有多问,只是像往常一样拍了拍祁远山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楼玉宇发了多久的脾气,这可有的哄了。”
万廉又凑近了,偷偷低声交底:“当初谢宁拉着你的……那啥进行结契典礼的时候,他和顾书良反对得可厉害啦,说什么不要假深情侮辱人,结果被揍得老惨哩。顾书良还好,楼玉宇气在头上,什么都说得出口,你别在意。”
祁远山摇摇头笑道:“我还不了解玉宇吗?有人担心我那么久,被骂两句也该高兴。”
万廉:“你有数就好。对了,你跟谢宁真成了?啧啧啧,要我说,他就是个猫脾气。你不知道,从潵阳城回来后他有多疯,杀魔修杀得那个残暴,好几次我都以为他是要殉情去的。后来听说有一支魔族有沟通魂灵、起死回生的秘法,还直接去魔界抓魔,把人家弄灭族了。”不过也因此进步神速,几年间实力就成长到可怕的地步。
他表情郑重起来:“我也不想说败兴话,但你若是累了,随时可以回瑶天山,掌门和其他峰主都是这个意思。他难受归他难受,你付出的也不少了,放弃也没什么的。”
祁远山听着万分触动,没想到同门这么念着自己,但他也不想谢宁被这么误解,连忙摇头:“谢宁他很好的,把我从魔界救回来,最近也不怎么说我了,刚还送我到山脚,而且还……”
他脑子里转过几次亲吻和拥抱,又觉得这过于私密,便紧急刹住嘴,含糊了过去。
万廉闻言却沉默了一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推开了房门。
房门拥拥挤挤全是人,大伙儿都热热闹闹打招呼。轮到楼玉宇时,他果真摆着一张臭脸,阴阳怪气道:“哟,祁峰主美人在怀,怎么还舍得回这小破山?”
傅海明开口叫了声“玉宇”,见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只好无奈道:“你这次复苏后,有没有什么不适?谢宁实力高强,但在调理健康方面,还是丹修擅长些,不如让玉宇给你看看,他昨日接到消息后就一直在准备了。”
楼玉宇:“不来就算了,我还省的麻烦。”
祁远山连忙说了些好话,才总算把人哄得脸色舒缓,愿意正眼瞧他。
顾书良还是老样子的不苟言笑,看样子清瘦了不少。说实话,祁远山见他时,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些来查岗的明镜堂弟子,忍不住就多了几分敬畏,不太敢和他搭话,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和谢宁起冲突。
感动归感动,要他说漂亮话却是强人所难,祁远山干巴巴打了声招呼:“顾峰主,好久不见……”
顾书良点了点头,自然回应道:“确实好久不见,你的弟子一直都是万廉他们代教,总归不如你亲自指导,想念你想得紧,要不要见见他们?”
不等祁远山说好,一道雄壮的人影便破门而入,边扑边干嚎:“祁大哥——!”
祁远山下意识闪身躲过了飞扑,见男人伤心的面孔,在脑中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对应的人名,偏偏又有些眼熟,只得小心问:“呃……你是?”
男人委屈道:“祁大哥,我是吴志逸啊!”
顾书良介绍:“你离开之后,他跟着你的大弟子修炼,如今也到易筋期了。”
祁远山仔细看去,确实有些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影子。
修仙之人大多面容不改,祁远山对流失的时间并无太多实感。此时他才恍然惊觉,这是将近四十年的时间,是一个凡人的半生,足以让一个孩童长成独当一面。
“……小逸?”祁远山感慨,“你已经这么大了。”
吴志逸兴高采烈:“是啊!我已经把您的屋子收拾出来了,那里一直没人住进去,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字画和书也保存得好好的,您去看看吧!”
祁远山刚想微笑,便想起自己藏在床底下的书,好像大多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虽说对方早就是知人事的年纪,但在祁远山心中,吴志逸还是个大腿高的小萝卜头,罪恶感一下子就燃起来了。
“……嗯,当然要去看看。”祁远山不自然道,心里则想着如何销毁“罪证”。
顾书良说:“无隅峰还没有新主人。”
自知寿命无几,不想让他们白高兴一场,祁远山装作听不懂地含糊过去,没有应下,只说小住几日。
这几日到底也没能兑现。
第二天一早,警告的钟声便响彻了瑶天山,一下比一下急促,直接打满了最高的九下,意味着全宗门进入战时状态。
一柄柄飞剑拖着流光赶往主峰的议事大厅,祁远山安置好无隅峰弟子,便急匆匆赶往大厅。等他到达的时候,高达数丈的水镜宽屏前已经站满了人,却没有一人出声,肃静异常。
屏上映着道道浮空虚影,既有巍峨险峻的山峦谷地,也有粗犷大气的魔界建筑,整装待发的魔修眼冒血光,各个都是战意盎然。虽然离地面都还有一定距离,源源不断飘散而出的魔气却足够摄人。
傅海明表情凝重:“今日寅时传来消息时,虚影不过出现了一片山头。”
“这才两个时辰!”有人惊呼。虚影就已经具现了大半!若以这个速度下去,根本不用两日,今晚就会身临地狱!
水镜陡然晃起了波纹,谢宁的身影倒映其上。他简略道:“泽林妙在衡河上游,铜雀山,周围有魔修相护。瑶天宗、金禅寺、若水宗、朱阁、无极门、湖山派各出十人前来助阵,其余的按照之前的安排去两界边境疏散民众、保持警戒。所有人,半个时辰内各就各位。”
他关闭了和其他门派的通讯,叫了声祁远山,顿了一下,继续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