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渊从前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心渊”取自谢朓的“上善叶渊心,止川测动性”,他自诩颇有山水灵气。
但最近他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先是被爸妈逼着娶了一个叫祝葳歌的人,后来这个人被他最好的朋友陆礼翊看上,用大笔钞票塞住程家的嘴,带走这个他名义上的妻。
程心渊本来挺开心,觉得自己是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他对祝葳歌一点感觉都没有,陆礼翊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在一起,自己能重回单身逍遥自在的生活。
没想到,他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他爸妈数完陆家送来的钞票,立马给他物色新老婆,招呼都不打直接把人送进屋。
程心渊看着好不容易空下来的客厅,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人与他面面相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自己名字心渊的渊可能不是渊深的渊,是心大的心渊,冤种的冤。
第一次被父母逼婚他认了,结果老婆被兄弟撬走,他最好的朋友给他种大片青青草原,现在再次被逼婚,程心渊觉得他爸妈未免太过分。
他不是生育机器,也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想为那个虚无飘渺“血脉”献身,更不会为权势利益纠葛的“宗嗣”祭供他珍贵的爱情。
他爸妈想要提线木偶,去玩具店买就是了,没必要生下他。
哦不对,提线木偶没办法生孩子,这就是他爸妈生他的意义。
真他妈恶心。
他很无辜,他眼前这个人更无辜,被赚饱好处的家人逼迫站在这里任人宰割。
程心渊揉揉眉心,他不能把父母强加给他的痛苦转移给别人。
好在有过一次经验,他这次熟练多了。
他请那个人先坐沙发喝杯水,然后开口:“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我也不愿意婚姻被包办。”
“我们就当室友,三年之后我爸妈看没生出孩子,会向你家提离婚,并且不会要求返还先前好处,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很抱歉的是,由于我爸妈过分的要求,你不能外出工作,我会负担你所有生活的费用,这点你应该来之前就知道了。但,如果你想赚些外快且不排斥家务的话,我会按保姆工资每月另外支付给你。”
“如果你不想承担家务的话也完全没关系,我会料理好我自己的部分,你顾好自己就好。”
“我目前想到的就这样,你有想提的建议都可以直说。”
程心渊站起身,朝眼前人伸手,说:“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你好,我叫程心渊,渊深内心的心渊。”
他从沙发站起,握上程心渊的手,微微仰头对他笑,朝气蓬勃说:“你好,我是宋微真,微小的微,真理的真。我们以后就当室友做朋友吧!”
宋微真的笑容并不是很纯粹,虽然他装得很好,看着十足阳光开朗,但程心渊商海沉浮多年,在程家那群豺狼虎豹里见过太多老狐狸,一点点细微的表情他都能敏锐察觉,他看见宋微真眼神里阳光下驱散不去的阴影。
想想也是,宋家从前那么风光,如今家道中落,落魄到要出嫁大公子换取百年基业不倒。
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微真,遭逢家中巨变,沦落到屈居人下给人生儿育女的地步,若不是要担起照料弟弟妹妹的责任,怎会坚强撑住笑容站在他面前?
程心渊同情宋微真的遭遇,但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让这场婚姻交易有名无实、宋微真可以自由支配身体。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程心渊收敛思绪,带宋微真走到前妻祝葳歌住过的客房,祝葳歌走之前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像从未住过人。
“这是房间的钥匙,只有这一把。门内把手反锁,外面的人没这把钥匙打不开房门。”程心渊把房门钥匙交给宋微真。
“谢谢。”
“那今天就先这样,你也早些休息。”程心渊累了,每天在公司和程家叔叔伯伯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一不谨慎就会踩到绊子掉进陷阱,回家还要面对爸妈送给他的“大礼”,他心力交瘁、全身筋疲力尽。
“好的,晚安。”宋微真对他浅浅笑了一下,说:“还有你刚说当保姆的事,我想做,可以吗?”
程心渊想解释不是叫他做保姆,是照保姆工资标准支付费用,他是程心渊名义上的妻子,程心渊怎么可能把他当保姆,但程心渊真的很累了,不想多费口舌解释,疲惫回他:“可以。”
转身关门,回房睡觉。
隔天早晨,程心渊在浅浅的咖啡香里醒来。
他打开房门,往香气深处走,看见厨房里他的新妻手执银灰色手冲壶,弯曲柔美的壶颈浇出透明水柱,绕圈流进滤纸上中焙瑰夏。
“早安。”宋微真眼角余光瞥见程心渊的脱鞋,转头对他微笑招呼。
“早。”程心渊微微颔首,见餐桌上已备好一碗清炖牛肉小米粥。
清炖牛肉小米粥配水洗中焙瑰夏,程心渊不解,等宋微真从厨房端出咖啡,程心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早餐的习惯?”
宋微真拉开程心渊对面位子的椅,坐下,看着他说:“葳歌告诉我的。”
“谁?”程心渊没听清那个名字,但他好像也没认识类似名字的人。
“祝葳歌,你的前妻。”
程心渊这才想起那是谁,诧异问:“你认识他?”
“我们是高中同学,他知道我要嫁给你,告诉我你一些生活习惯。”
程心渊一时五味杂陈,问:“他说得这么仔细?我常吃的早餐有很多种。”
宋微真浅浅一笑,说:“不是,是我问他的,我昨天说我想试试看保姆的工作,我想做得好一点,所以跟葳歌请教许多。”
“没关系的,不用做得太好,随便弄弄就得了。”程心渊摸摸鼻子,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新老婆跟前妻认识,关系还很好的样子,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宋微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问:“那……如果我做得好的话,可以加薪吗?”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程心渊瞬间明白前面那些铺陈的目的,心忖:看来宋家真的不行了,宋微真连这点小钱都小心翼翼地求。
“可以。”程心渊对他温柔一笑,说:“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他爸妈塞给他的老婆,当然是用他爸妈的钱养,花他爸妈的钱养他爸妈的儿媳妇多合理,程心渊是一点都不心疼,花得毫不手软。
听到程心渊这么说,好像宋微真狮子大开口要钱一样,他着急得连忙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透过加薪的幅度评量我的工作成果,这样有利于优化你的生活质量,我也更有目标,更有成就感。”
程心渊笑了,打趣道:“你在学校成绩很好吧?”
宋微真一脸疑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看起来就像好学生,做什么都很认真。”程心渊解释道。
宋微真笑得腼腆,说:“没有,就是多领一点奖学金可以给弟弟妹妹买好吃的。”
程心渊想起他爸妈挑剔的眼光,要健康漂亮,要丰乳肥臀好生养,要聪明高学历,还要一定家门身世,这样近乎完美的人,若不是生活所迫,怎会甘做人妇委身于他。
程心渊惋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社会做贡献,被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煮粥烧水,多可惜。
“我的书房有很多书,如果你有兴趣,都可以拿去看。”他说。
宋微真双眸发亮,笑容终于有点真,兴奋说:“谢谢!”
说实话,宋微真手艺远不及祝葳歌,清炖牛肉没入味,粥像米和水的貌合神离。
瑰夏也没有萃出柑橘调,更稀缺花香。
但这个早晨程心渊意外地舒畅,是祝葳歌在时不曾有过的惬意。
祝葳歌厨艺精湛、家务一流,但他的心不在这里,眼神空荡荡的,时时刻刻想逃离囚笼之地。
宋微真不同,他很认真在做他并不擅长的事,仔细模仿视频里手冲咖啡的闷蒸推粉和断水,不论他是因为要多给家里弟弟妹妹挣钱,还是真的像他表现的一样想和程心渊做朋友,他的眼神很坚定,他做的事不出彩却很用心,他很努力想在这里把每一天过好。
对程心渊来说,珍馐美馔易得,用心之人难寻。